湘南侯的算无遗策,在一顿中饭顺利吃完之后,才让仙道后知后觉地再次领教:他只顾着怎么做出一顿让侯爷不嫌弃的面条,却没有意识到另一件事:

吃完中饭,然后呢?

在厨房里转了无数圈圈,几乎将厨房里所有能干不能干的活计部做了一遍之后,仙道绝望发现,离下午的涮汤锅开饭还有足足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中,湘南侯将会像个秤砣一样,一直沉在自己这里不挪窝。

“师叔,你……要不要去和侯爷聊聊天?”

相田彦一并不能充分理解仙道的这份焦虑,反而好(残)意(忍)提醒:

“大过年的,咱们把侯爷一个人冷落着,是不是不太好?”

仙道:“……”

嗯,不太好,太不好。

仙道彰说,回头一定给侯爷一个交代;于是侯爷考虑周到,充分安排了交待的时间。

两个时辰,足够讲好些话的。

仙道提了一壶新茶,恹恹地进了后堂。跨入门便见流川枫坐在东厢窗下,就着窗下发白的阳光,在翻了一本搁在案上的医书。在新春的日影中,细碎的浮尘缓缓地、悠悠地环绕在他周围,好似外面正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盯着书页的那一双眼睫微微翕动,犹如初生破茧的蝶翅一般;而那翻书的一只手,竟然白得发光,搁在那旧书泛黄的扉页,就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蝴蝶闻声,终于纵翅而起。湘南侯抬了眼,看向站在门边的青年:

“收拾完了?”

仙道摸了摸鼻子,走上前,用手一碰案上的茶水,已然没了热气。他不由心虚,低声道:

“动作慢了些……我给你换热茶。”

流川枫不置可否,看他换了茶盏,倒了热茶,放在自己手边,才道:“面很好吃。”

仙道与他搁着书案,一坐一站。听了这话,仙道抿出一分笑来,似是不好意思:

“我没别的拿得出手的——”

他只微微抬眼,却不想正好撞进流川枫看向他的目光里。一时间,方才吃饭时的场景再一次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湘南侯坐在他对面,鼻尖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将空碗一搁,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牵牢仙道的视线,认真问:还有么。

一副很满足又很畅快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那么,那些心底的秘密,也能统统翻敞开来,都给他看吗?

仙道硬生生停了话头,怔怔看着流川枫,似乎走了神。流川枫不晓得他想到了什么,只是那一瞬不瞬瞅着自己的目光,让人很受用。他将书合上,放在了一边,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坐吧。”

仙道猝然回神,依言坐了下来。

流川枫将他倒给自己的那一盏茶轻轻推回仙道面前,道:

“我听说你不下厨,所以很好奇,提前来看看。”

他停了一停,似是回味了方才那两碗面,才继续道:“看来有人骗了我。”

不用猜都知道是樱木花道那个大嘴巴。仙道忙解释道:

“樱木他……他说的没错,我基本上,嗯……不擅厨艺。”

但就算你只会做这一碗面,让我吃一辈子,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流川枫在心中,接了一句。

事实上,方才那本书,他连一行字也未曾看进去。从在厨房看到仙道忙碌的背影,到与他相对而坐、吃了他亲手下的面,湘南侯只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恍惚的梦境之中,那场景太过平和、自然与完满,几乎与他那内心最深处压抑的盼求毫无差别,令人不愿走出,不愿醒来。

有人装得太好,其实已陪他很多日子;

而他不过是想要剩下的岁月,仍然相陪罢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会很难么?

他沉默着,看着一枚浮在茶水上的叶子悠悠沉了底。也将那一直起伏不定的心绪,渐渐平抑下来:

“……樱木说,你变了很多。”

是,是变了很多。

在遇到你之后。

仙道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他想起手心中那枚金锞子的温度,想起护甲上流动的光华,想起流川枫在漫天焰火中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眸,突然有些坐立难安。好像是心头止溢不住的欢喜,又好像是重重隐瞒带来的歉疚,更像是一种惧怕——

惧怕对面人的每一分关怀,自己都无法对等回报。

可自己明明,是想给他更多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给流川枫倒了第三杯茶。茶水缓缓注入白瓷盏中,腾起一团氤氲白气,扑在他的脸上,异常温暖。

“泽北荣治不是修士,他是一棵树。”

他将茶盏轻轻搁在流川枫面前,开始老实交代。

视线追随着茶盏中浮动的嫩绿芽尖,然后他看到流川枫那只异常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搁在了茶盏边缘,食指同中指虚虚悬入一汪茶水蒸腾出的白色蒸汽中,指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浅浅的粉色。

“……哦。”

他听到湘南侯答了一个字。

仙道猝然抬头,看向他,强调:“我是说,他不是人。”

流川枫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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