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回到越野那里时,流川枫已经离开了。越野看他肩上湿了一片,便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给仙道斟了新茶,道:

“还怪有心的。师父要知道你现在的境遇,一定会替你开心。”

“开心?”

仙道忍不住哼了一声,装作挤兑他:“你是指被你们连哄带骗搞到京城里,然后又被连哄带骗弄到朔州去?”

越野笑着摇摇头:“不,他会开心你‘入世’了,你和尘世中的人事有了联系。而且目前来看,这些联系都是向好的,湘南侯很看重你。”

“他人呢?”仙道问:“不会先去吃饭了吧?今天的饭是鱼柱下厨吗?”

越野:“……省省吧你。不过你们倒想一处去了,他去祠堂给师父敬香。”

仙道啜了一口茶水,想了想,开始问:“流川枫到底和田冈有什么缘分?原来田冈在我这里讨过一片树皮做护身符,最后竟然转手送给了他。”

越野:“……”

这两个人,来陵南阁办事的章程竟都是一模一样的:拜祭田冈,以及向他询问彼此的底细。

他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根,刚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应付完第一个,又得来给第二个解疑答惑:

“师父和老侯爷认识。师父原来下山走动去朔州的时候,机缘巧合帮过老侯爷一个忙。两人颇为投契,流川枫既是故人之子,他便也照拂了一些。”

“这样啊。”仙道点点头:“怪不得他小时候会在阁中待一段时间。那时候他还经常去我那里呢,有时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从来没见过那么安静的小孩儿。”

越野:“……”

他正色问仙道:“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仙道瞪大眼睛看他:“你说了?!”

越野立刻摇头:“没有。”

“吓死我了,”仙道长出一口气:“我当然没告诉他了,田冈不是嘱咐过吗,灵物化人是件了不得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一直守口如瓶,谁都没说。”

越野:“……”

他很怀疑仙道“守口如瓶”的能力,否则,湘南侯不会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打听仙道的来历。

他自然对湘南侯什么也没说,但他同样也并不打算向仙道复述湘南侯的心思。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增加这两人之间无端的假设和猜忌,有什么问题,面对面解决永远要比多一个人从中递话来得简单干净。

而且,他觉得,湘南侯和仙道,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万丈红尘,能遇到些许知冷知热的亲友是很不容易的缘分。原来,仙道的朋友只有田冈和自己,有些事情,他们能帮到他,但有些事,他们力不能及。湘南侯虽然是朝廷中人,但看得出是个有抱负有胸襟的爽利男儿,若他今后能照拂仙道,应是很好的。

所以,他最终只是说:

“朔州不比这里,条件要艰苦许多,照顾好自己。”

仙道正在舒心品茶,听了这话,不由苦了脸:“我听三井说那里荒得很,他和宫城良田打赌,说我顶多能坚持三个月。”

越野笑了:“没想到宫城将军竟对你很有信心。他是个好人,彩子得了他很多照顾。”

“不,”仙道沉痛道:“他赌我只能坚持一个月。”

越野:“……”

虽然嘴上听着嫌弃,但越野能看出来,仙道的心情不错。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去拿了个小盒子回来。他坐到仙道对面,将这个盒子放在桌案上,在仙道面前打开了它。

仙道凑头去看:“这是什么——”

他止了话头,略带疑惑地看向越野。

盒子里的东西,他认得。

那是一粒香樟种子。

越野却没有看他带着问询之色的双眼,只低头看着那种子,道:

“这便是我之前说要交给你的东西,其实也是师父要交给你的东西。本来,他是希望你在人世间行走够了,看得透彻之后,再拿到它。照理说,我应该再过些年月给你。可是,陵南阁要封山五十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面露遗憾之色,苦笑道:“我猜你一定还没想到这一层——这是你我相见的最后一面了,仙道。”

仙道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瞠目,突如其来的震惊竟让他一时间连说话也不能。

越野长叹一口气,努力压抑了心绪,方继续道:“山修虽然能延迟衰老,常驻容颜,但最终也敌不过生死,我已经一百零三岁了,剩下的寿数出不了三十年。你们走后,陵南阁会彻底封绝一切常人和修士的进出之法,断了世人对陵南阁的所有念想。我会死在这里,看不到陵南阁重新开山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越野宏明仿佛又重回在大狱里的重重老态,肩膀也微微垮了下来。这让仙道也突然意识到他原来常常忽略掉的一个事实——

是了,他与田冈相识将近两百年,最早见越野宏明的时候,他还是个跟在田冈身后的少年。时间对仙道而言本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对田冈和越野这些常人却不是。

人,总是会死的。即使修士能他们遍穷天地玄机幽微,却总有时间,会限制他们的脚步。

“——但是你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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