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城之后,湘南侯直接将人带到了西市最热闹繁华的饭馆里。

云来千食府,好长的名字。仙道彰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去,然后看到了牌匾上的提款和私章。

“安西光义……那是谁?”

流川枫并不想在杵在饭馆门口招来更多人侧目,没有理会仙道的问话,直接走了进去。仙道在门口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湘南侯的心情,似乎不太妙。

究竟为什么不好呢?是因为自己什么也没查到,还是因为遇到了那个叫藤真的官员?

以至于这心情都影响到继续追查案情,影响到……呃……还能来这么富丽堂皇的馆子里吃饭?

流川枫选的是三楼临窗的雅间,顺着窗子看出去,能够看到繁闹的西市中嘈杂无比的人群,还有宫城中独自静立的社稷坛。他沉默许久,才收回视线,看向正在仔细研究桌上别致摆件的仙道彰:

“你对藤真,还有那个花形透,怎么看?”

仙道堪堪忍住要将那龙眼大的珍珠从汤匙柄上扣下来的冲动,将视线从珠光宝气的物什上别开来:“啊?”

湘南侯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仙道挠挠头,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但想想这几日的所见,又心道——

不,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团子了,他是王侯,是当官的。

他手里还攥着陵南阁上下将来的出路。

“……藤真大人,我还看不太懂;倒是那个花形透,是个能力很不错的凡修。”

他老老实实答。

流川枫对这回答不置可否,只道:“我看你对藤真,倒是很恭敬。”

在京城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俯拾即是,只是流川枫想不明白,仙道彰既然能在他面前如此举止随便,言谈从容,缘何对藤真就突然恭敬和伶俐了起来。

说到底,湘南侯就是在意这一点。

但要让仙道彰猜出这一点,怕是比登天还难了。故而他听到问话后微微瞪大眼,一副理所当然并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不是刑部主事吗?陵南阁上下不就是被他丢进牢房中的吗?我若不规矩些,露了马脚怎么办?”

流川枫:“……”

“——而且我还是跟着你混进来的。我要是被怀疑,岂不是还要连累你?”

流川枫:“……”

仙道看流川一时间露出了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如果非要形容一下,似乎是眉间那绷紧的凛然严肃突然松弛了一瞬,复又倏忽绷紧,让脸颊都板正到僵硬。他更摸不着头脑了,硬着头皮试探地问道:

“……那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看你在遇见他们之后,心情就不太好。他们和这案子有什么更深的关联吗?他们是对陵南阁不利的人吗?难道……你在怀疑他们?!”

年轻的布衣修士竹筒倒豆子似的越问越顺溜,浑然不觉自己的主旨已经在和湘南侯心思截然相反的大道上越奔越远,流川枫忍不住抬手止了他话头:

“没有根据,不要瞎猜。”

——也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仙道摇摇头:“可是,我觉得这个藤真……你和他相约见面了吗?我们出发得这样早,他还能在偌大的宫城里找到我们,挺不简单的。”

流川枫:“……”

他突然不想再和仙道对视,只能扭头继续看窗外。

不过这次,他看到的是云来千食府飞檐下面一枚小小的燕巢,鸟巢重重叠叠的枝条中,竟然伸出几枚碧绿无比的叶片,在饰金添碧的屋瓦间,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冬养社稷,春发新叶,这是天地的恒定循环。而他当时还未发现,人心的无常猜测,却是那样的易变和玄妙,乃至于每一刻重看这天地时,都会有崭新的不同。

仙道彰虽然还有一脑袋的问号,但有一点确实很肯定的——湘南侯带自己来了个顶金贵的地方吃饭,虽然银子对他们这种人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吃糠咽菜很多年的仙道彰而言,却是极不容易的。

——故而浪费万万要不得。

竹筒倒豆子的青年在第一盘菜端上来之后就被成功地封住了嘴,期间一个字也没再吐出来过。流川枫坐在对面,余光仍然颇感兴趣地打钉在仙道彰抓握筷子的右手上,他也在吃饭,但头脑却转得比仙道吃饭的动作快多了。

由不得他不去想。

少时失去双亲,又在那天底下最尊贵、最危险的后宫之中长大,流川枫能一路活到现在,有多难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他虽然未曾踏上战场,但所有活着的道理,却无一不是用人命换来。朝堂人心诡谲,他已习惯;但是,他在质问自己,这个出身陵南阁仙道彰,自己到底是否看错?

这个人的面容、神情和姿态,总会让他回忆起少时在陵南阁的时光。日子不长,但却是流川枫少有的惬意舒心之时。他曾一度觉得,陵南阁的后山与重重深宫是两个极端,一个有多深沉复杂,另一个就有多磊落自然。然而,当他逐渐长大,逐渐用更深的目光去打量世事时,却发现,陵南阁很难简单用磊落自然去形容;就像此刻面前的仙道彰,虽然看起来洒脱从容,但是也怀有深沉心机。

三井说过,天底下跑最快的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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