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瞧见吴妈妈手里的东西,心底叹了一声。

他将那碗冰食接过来,拿起勺子在碗边儿转了转,说,“吴妈妈你快去追母亲罢,母亲眼睛不好,这么气冲冲的便走了,到了廊下别把脚崴了。”

吴妈妈忙问,“您不同我一块儿去么?母子哪有隔夜仇,您不如这便去和主子说开了罢。”

李桐摇一摇头道,“我心里还有气,见了母亲万一又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母亲今夜定睡不好了。还是明日罢,明日我再去给她赔不是。”

吴妈妈瞧了人一眼,见他默不作声地摆弄起手中的碗勺来,知道人心中也不好受,便也没有多说,就离开了,走之前还暗中瞥了椿儿一眼,眼神中多有嫌恶。

待回了陈氏那厢,只见陈氏早已到了,正在椅子上坐着,听见她回来,忙转过头来看她身后,一看后边儿竟没人跟着,便卸了劲儿靠在椅背上,心里一时又悲又气的。

她头疼般地抚了抚额角,吐出一口长气,哀叹道,“我这儿子真是长大了,奈何不住他呀。”

吴妈妈愁道,“我看呀,椿儿那个小东西怕是成了公子的逆鳞了,竟是碰也碰不得。”

陈氏闭了眼睛,愁眉紧锁,“谁说不是呢,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还不曾指名道姓呢,就这般顶撞我,还说我什么,‘疾言厉色,咄咄逼人’?!你听听这话,谁家儿郎敢这么说自己的母亲,若换个家教严的门府,那定是要掌他嘴,要上家法的!”

吴妈妈悔道,“也不知道这个椿儿给咱们公子吃了什么迷魂汤了,竟这么向着他,早知如此,六年前便不把他从那个老汉儿手里买下来了,竟买回个麻烦来!”

陈氏烦心道,“行了,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把这狐媚的东西赶出府去罢!”

吴妈妈急忙道,“这可不成,主子。您都看见了,公子眼下是说都不许您说呢,您要是把人弄走了,公子不得翻了天么!”

“他敢!!”陈氏双目一瞪,“我是他母亲,那个椿儿,就是个使唤仆人!他为了一个下人和他亲娘翻天么?!”

吴妈妈叹一声,“主子,您就这心急一个毛病,可真得改改了,这事儿,还真得从长计议。您若想往他身上按个普通的错处,恐怕是赶不走他,需得找着一个大错,叫二公子也保不住的。”

陈氏便问,“什么大错,做下人的,无非就是打碎个瓦罐儿,伺候主人不尽心这些错处罢了,还能有什么?何况遇着幼白,即便那椿儿偷了府里的贵重东西,你把他送入官府,幼白还能亲自去官府大人跟前为他喊冤呢!”说完自己先头疼起来了,“我这究竟生了个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子哟!”

“所以咱们得细想想啊,主子。”吴妈妈道,“明日公子定会来向您认错的,到时您可千万别再提什么下人,一个字也别提!”

陈氏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还说什么提不提,我现在正伤心呢,他今晚不来,明日若来了,也不许他进来!你说说,我怎么把他养成这幅性子!都说他温和孝顺,我看呐,也不过是个表象,装给别人看罢了!”

吴妈妈安慰道,“您这可就是气话了,若说起温和孝顺,咱们府上的两位公子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京城都是这么夸的呀。再说您知道的,二公子自小便是刚醒的时候有气,估计也就是您赶了个错时候,他听不顺耳了,又没睡好,这才起了脾气,您不用太往心里去。”

陈氏听她劝说,埋怨道,“好话都叫你说了,你嘴这么伶俐,倒是把他说得一点儿错也没了。”只是话虽这么说,但心里的气终究是慢慢散了。

吴妈妈笑,“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还能听不出您哪句是真心,哪句是气话?”

陈氏低声叹道,“你看着我长大,除了父亲母亲,便是你对我最好,自然也是你最懂我。”

吴妈妈亦有些感怀,同陈氏又说了几句知心话,见陈氏的气没了,也就放心了,便去唤丫头们打水来给陈氏擦洗,回来又在陈氏面前笑道,“幸好侯爷吃了几杯酒,睡得沉,要不咱们聊这些也没压着点声儿,恐怕侯爷早给吵醒了。”

陈氏瞅了眼内室,见里边儿静悄悄的,也道,“他这几日想是也累着了,为着圣上的寿辰可没少费力气。”

吴妈妈笑,“只是侯爷心里怕是十分高兴的,平日里去校场也都没什么大事,这会儿总算遇着一件正经事。”

陈氏也附和道,“人上了年纪,可不就是想拿些威严么,他是个武将,没有战事的时候自然是闲着,现在多少能管着巡防营,心里美着呢。”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待丫头们把热水端上来,吴妈妈才伺候陈氏洗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