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安同他们二人走在一处,也是颇觉尴尬,只是心里倒一时想不出什么说法,好自己也跑到前面去。

况且他走在谢敏秀身边,想走得离两人远一些,或是慢上几步,他这二姐姐便悄悄扯住他的衣裳将人再拽过来,非要三人并排同行,步调一致不可。

他看谢敏秀半垂着头,便试探着越过她去看李桐,李桐倒是也低着头,不过他姐姐是害臊,李桐却是在认真看路,一阶一阶走得很当心,目不转睛地,倒像是没他姐姐这个人似的。

谢敏安与这位靖宁侯次子没多少交情,就是见也没见过几次,京城子弟大约都知道李桐不爱露面,大家平日里有什么聚会也只是象征性地往李家送个帖子,倒也不期望他会来,而李桐也不负众望,果然几乎每次都推脱不来,只是难为他次次说辞不同。几人被敷衍惯了,也就愈发记不得这么个人了,虽说不算厌恶他,但也觉得他不甚合群,即便真见着了,也必不会主动上前交谈。

今日一见,终于不像原来那般隔着人群扫一眼了,细细看来,李桐确实相貌不凡,只是一身读书气与传闻相符,叫人看着虽高挑挺俊,但多少显得有些软弱了。谢敏安还兀自好奇,怎么靖宁侯分明一个武将,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体弱多病,小儿子虽康健,却也没有轩昂之气,文文弱弱的,竟像是文官养出来的。

许是他看人看得太久,目光又使了些力气,李桐忽然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倒把他吓了一跳。

谢敏安定了定神,对着李桐眨了眨眼,又瞄一眼自己这二姐,意思是叫李桐说话。

李桐自然懂他的意思,心下暗叹,也略略瞧了瞧身边的姑娘一眼,谢敏秀像是察觉到了二人的动作,又接到了李桐的目光,对着人的那半边脸竟是先红了起来。

李桐却是没瞧出来,用极为朗正的语气和嗓音问道,“谢姑娘不是第一次来这山么?”话虽是与谢敏秀说的,脸却未对着她,依然是牢牢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踩得很实,走得笔直稳当。

谢敏秀答道,“不,母亲虽来过几次,但我却是第一回。”

李桐又道,“我也来过几回,不过都是七八月,五月还是第一次。这山上的景色春夏大有不同,细细比较,还是现下更美一些。”

谢敏秀一笑,追问他如何更美,李桐答,“只因春日一切如新,日光是新,暖风是新,尘土是新,花红柳绿皆是浅淡,为初生之象,随后愈演愈烈,到了炎夏,目之所及则都是浓重之色了;到时,自然万物便是成年之态,所谓成年,便是衰老的前兆,那么即便景物再美,也不免心生遗憾,心中既生了愁绪,美也就不单纯了。”

谢敏秀侧过脸去看李桐,李桐回望住她,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以浅笑,随后便又都各自看着脚下了。

“公子说得好,只是也无需如此丧气,生死老幼皆是自然之道,何况花草风云生于自然,亦归于自然,或者说,它们本就是自然,如此一想,何来遗憾呢。且我猜想,按公子的秉性,即便草木于秋冬凋零而亡,公子也未必不能发现秋冬之际的美,不是么。”

李桐一笑,点头道,“是啊,四时风光,各有其美,你我只能说喜与不喜,却不该妄论美与不美。”谢敏秀点头称是。

谢敏安在一旁听着看着,暗自挑眉,只觉李桐这人在讨女子喜欢这回事上竟有几分招数。

李谢二人交谈时不由放慢了步子,因此三人与前面的长辈越落越远,眼见着两位夫人拐一个弯儿便要没影了,谢敏安终于说自己口渴,要去母亲那儿讨些水喝,叫两位慢慢聊,接着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上跑去了。

谢敏秀看着弟弟飞快地落下他们两人,笑道,“若是喝水,后面跟着的丫头们也都带着水壶,何必非要麻烦母亲。”

李桐了然道,“自然是要你我单独相处了。”

谢敏秀看人一眼,唇角勾起,说,“男女之间便是这点不好。”

“嗯,什么?”李桐不解。

谢敏秀遂答,“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则少有私下交谈的机会,一旦被人撺掇在了一处,稍稍亲近些也不会被人议论闲话,反倒是那些人主动回避,那便是离婚嫁一事不远了,我说的对不对?”

李桐一笑,“是啊,好似这世上不同姓的男女,除了倾慕之情便没有别的情谊了。”

“正是呢。”两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