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没有继续深造后,帕维尔感觉到一些遗憾。

&ep;&ep;于是他决定亲自教她一些数学和物理知识,他希望对方能够继续读书,或者,申请到去苏联读书的资格。那时候的帕维尔对两国未来的前景颇为看好,他认为双方国家的友谊会坚不可摧、永远长存。

&ep;&ep;就像他和宋青屏。

&ep;&ep;遗憾的是,帕维尔却从父亲紧皱的眉头、故乡的新闻、信件上阅读到越来越不安的因素,两个国家之间结为的同盟并非坚不可摧,而分歧则令两国渐行渐远——

&ep;&ep;直到离别之期——

&ep;&ep;多年之后,帕维尔从新闻上读到,因为中苏两党产生的的分歧对两国关系的影响越来越重,后来,苏联政府片面中止双方签订的协议,并将全部苏联专家撤回。

&ep;&ep;书上不过薄薄几行文字。

&ep;&ep;于帕维尔而言呢?

&ep;&ep;根据上级要求,他们必须在指定时间离开——全部的援华人员,必须在限期内登上火车,离开这里。撤离是按照批次进行的,而帕维尔和他的父亲则在最后一批撤离名单上。

&ep;&ep;而且,所有带来的资料和文件,必须全部带走或者损毁,一件不能留。

&ep;&ep;帕维尔和父亲都不忍心这些东西半途而废,帕维尔用自己的相机拍下部分资料,并将胶卷偷偷留给宋青屏,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帮助她。

&ep;&ep;父亲同样,熬夜将一些资料誊抄在笔记本上,那时候的电还如此珍贵,电灯也不够明亮,父亲每抄写几张,就缓一缓,离开的时候,他的右手腕肌肉痛到难以向老朋友挥舞着告别。

&ep;&ep;帕维尔至今记得那场雨中的大火,一些资料必须在上级的监控下焚烧,火焰吞噬着纸张,烧出黑灰色的烬。而帕维尔隔着濛濛的雨往外望,好像看到宋青屏的身影,她穿着蓝色的衣服,头发乌黑,安静,隽永。

&ep;&ep;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学生,他唯一的学生。

&ep;&ep;但在火车临行之时,帕维尔仍旧从火车上看到她,她跟在自己父亲面前,被挤得踉踉跄跄,她向帕维尔挥舞着双手,眼睛盛满水光。

&ep;&ep;一起为他送行,双方都不知再见是何夕。

&ep;&ep;他们只是生错了时代的普通人。

&ep;&ep;登上火车后,帕维尔用中文叫她的名字:“宋青屏!”

&ep;&ep;她听到了。

&ep;&ep;火车鸣笛声渐起,帕维尔看着她往前跑,她在落泪,不,她不该落泪,她适合笑着。帕维尔不愿看到她哭泣的模样,不想看到。

&ep;&ep;在火车行驶时,帕维尔终于大声、用中文叫她:“宋青屏!!!”

&ep;&ep;“我爱你!!!”

&ep;&ep;他的声音引起不小的骚乱,父亲铁青着脸让他闭嘴,而有人很快将这件事向上反映。但那又如何,帕维尔想,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

&ep;&ep;“我爱你!!!”

&ep;&ep;“我爱你!!!”

&ep;&ep;他将头探出窗外,微风吹乱他金色的头发,他湛蓝的眼睛始终注视那个渐渐被落在身后的小黑点——

&ep;&ep;“我爱你!”

&ep;&ep;他反复用中文讲,直到被强行带离这个车厢。

&ep;&ep;……

&ep;&ep;一晃,三十多年过去。

&ep;&ep;苏联解体。

&ep;&ep;红色巨人步伐蹒跚离开。

&ep;&ep;帕维尔再度来到哈尔滨,他还不需要手杖,头发已经花白,背也不再那般直。

&ep;&ep;苏联解体后,帕维尔的事业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不算太大——这么多年,他始终孤身一人,没有妻子,更无儿女。

&ep;&ep;父亲故去后,他也终于再度踏入这个国度。

&ep;&ep;但这里已经不是他记忆之中的模样了。

&ep;&ep;古梨树仍旧日日年年开花,黑黝黝的山墙上爬满了藤萝。这里多了许多小商贩,卖韭菜盒子,卖葱油饼,卖酱汁干豆腐,卖豆沙窝头……帕维尔循着记忆找到曾经宋青屏居住过的地方,但对方表示,从未见过她,也不认识。

&ep;&ep;只有一个老人,为帕维尔指点迷津,他说宋青屏当初跟着父亲被下放到漠河,前几年回了哈尔滨,但并不住在这里,而是道外。

&ep;&ep;帕维尔又去了道外。

&ep;&ep;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说,屏姐前几年就走了,回漠河了。

&ep;&ep;——屏姐啊?我认识,她一个人回漠河了。

&ep;&ep;——谢谢你。

&ep;&ep;——不用谢,哎,对了,你要是找她,也不用去漠河了。

&ep;&ep;——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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