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皇城的巷子里,住的自然都是能进皇城中的人。越靠近皇城的人,自然在皇城中的自由度就越高,官职自然也就最大。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官之常情,不用细说,大家也就都懂。

朝廷之中,最大的官职是什么?

是丞相。

可是丞相大人的住宅却是比百官离皇城的距离都要远。

因为丞相大人一来不需要用宅子距离皇城的距离来向天下宣布自己的地位,二来,丞相大人喜欢清静,喜欢自然之景,离皇城越近,这样的景色自然就越少。

当然,这两个理由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是大家都不会去考虑的事情。

反正丞相喜欢。

……

已经几乎被剥离了一切权力、只留下一个空壳官身的凌络轩赋闲在自己的宅子中,已经很久了。

此时他正在那个他最喜欢的亭子里,手持一根竹子做成的钓竿,安安静静地垂钓着。从他的神情上来看,他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自己已经远离了这个王朝的权力中心而感到失落或是其他什么负面的情绪。

相反,他如鱼得水、自得其乐。

微风拂过,湖面上的淡淡涟漪里泛着一片片掉落的树叶。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些五彩的锦鲤从湖水之中探出头来,轻轻吻啄那些落叶。

已是秋天了。

凌络轩起杆,一尾金色鲤鱼。他笑着将这尾活蹦乱跳的金色锦鲤从鱼钩上取下,看着那近乎与鱼身等长的鱼须,还有那被鱼钩有些刮破的鱼嘴,立时叹了一口气,轻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这鱼儿,难道会有所不同么?别那么贪吃,收敛一些,自然就不会将嘴唇刮破了嘛!”

说着,他竟是轻轻松手,又将这条金色锦鲤放回了水中。

重新从身边的饵料盒里捻出一点,精巧的团在那锋利的鱼钩之上,手腕轻轻一用力,又将其抛入了水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垂钓。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之中,他不断的起杆,卸鱼,放鱼,下杆,来来回回,已经是有了十余尾的锦鲤从他手中被放生了。倘若是与他一样精通钓鱼的人看到这一幕,就会发现,其实他连窝都没有打,而且根本没有带鱼篓。

但他仍是乐此不疲,从白天钓到了黑夜。

亭子里已经点上了灯,亭子里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和好酒,凌络轩的身上也已经披上了一件蓑衣。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鱼竿,脱下了身上的蓑衣,走到桌子边上,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入喉入胃,他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然后提起筷子,拣了一块猪耳朵丢入口中,嚼的满口生香,咽下,更为满意了。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就是热菜凉了,其他都挺好的。所以,胡将军不打算出来和本丞相一起共饮上几杯么?”

四下无人。因为下人们都知道,自家老爷垂钓的时候,最讨厌被别人打扰。所以就算是他们刚刚将饭菜送到亭子里的时候,也并没有出声提醒自家老爷。

只是这会儿,凌络轩竟然在邀人?

只听一声轻响,从亭子的顶上翻下来一位身着黑衣、面蒙黑巾的黑衣人。

他仅露在外面的双眼和凌络轩对视了有一会儿。

然后他摇了摇头,伸手解下了面巾,露出了那一张威严的脸。

然后并不客气的坐到了凌络轩的对面,更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凌络轩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赏之色,说:“不愧是胡将军,不愧是咱们皇帝陛下的老丈人,就是有这种从容镇定的气势。”

胡中天皱了皱眉头,说:“还请丞相大人不要如此调侃本将。”

凌络轩笑着摆了摆手,说:“那我换一种问法……胡将军,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人,你是个什么心理什么想法吗?”

胡中天仍是皱着眉头,沉声道:“丞相大人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皇帝陛下的。”

“不,你这话不对,”凌络轩慢慢悠悠地说:“我曾经是皇帝陛下的人,只不过现在,不是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胡中天,轻声说:“这难道不也是,胡将军你今天来我凌府的么。”

胡中天默然。

“来来,吃菜。”

凌络轩忽然又笑了起来,拿起筷子往嘴里送,然后示意胡中天与自己一起吃。

“前一段时间,”凌络轩说:“家里面来了一个太监。那着皇上给他的卷宗,细数我的罪状。什么当年刘将军的死啊,李将军的死啊,暗地里和胡人皇子做交易啊和蛮人大祭司做交易啊……呵呵呵呵,胡将军,你是参加过当年大战的人,这些事情,你应该不陌生吧。”

胡中天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当时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但是事后想来,西南的胜利来得太过简单,北面征北军的全军覆没也十分突然……”

“所以你是觉得,这些交易,确实是有可能存在的喽?”

胡中天默认了。

“那你觉得,是我做的嘛?”凌络轩开口问道,然后随即又自己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让你猜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就是我做的。”

胡中天握紧了双拳,低声道:“死了那么多兄弟……”

“不止是我,”凌络轩一边啃着一个猪蹄,一边打断了胡中天:“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谋划了这些事情。只不过我的罪好治,而那个人的罪,你们……怕是永远都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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