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暮色沉沉,天似穹顶,四野苍茫。

&ep;&ep;细石碎沙铺洒而成的戈壁之上,一骑单骑,孤零零踏着尘沙向东行去。

&ep;&ep;五岁的李彬刚打了个盹,从娘亲的怀抱中探出了头,从头巾与围巾的包裹中露出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他左瞧瞧右看看,见还是同自己睡着前一样的荒凉景象,不由得失望地撅起嘴。

&ep;&ep;“额吉,我们还没到中原吗?”

&ep;&ep;“就快了,彬儿。你再睡会儿,出了临洮,离中原就不远了。”

&ep;&ep;“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长城呀?长城是不是特别长?”李彬扬起小脸兴奋地等待娘亲的回答。

&ep;&ep;赛丽可犯了难,出发前没有人告诉她这条路还要翻过长城。

&ep;&ep;“这……这额吉也不知道……长城长什么样子,额吉见都没见过。”

&ep;&ep;“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稚嫩清脆的童音背起了汉语的古诗。

&ep;&ep;赛丽可笑着抱紧怀里的骨肉问道,“彬儿何时学会了背诗?”

&ep;&ep;“我在拔都哥哥的小人书上看到的!拔都哥学了点汉话,教我写字还教我背诗!”

&ep;&ep;“真的?那你还会背什么?背给额吉听听?”

&ep;&ep;“我还背过中原唐代的诗人李白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咦?额吉,前面好像有人。”

&ep;&ep;李彬用手一指,前方黄沙渐散,视物轮廓也渐渐清晰,好几十的人马正朝着李彬母子奔来。

&ep;&ep;“额吉……额吉,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啊?”

&ep;&ep;赛丽可一见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出发前,兀起旭真曾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这条路常有马匪出没,叫他们娘俩千万别贪多夜晚赶路。

&ep;&ep;“额吉…….他们怎么……他们好像拿着刀!”

&ep;&ep;李彬在蒙古人的军营里出生长大,见过最多的便是刀枪兵刃,顿时六神无主紧紧拽住赛丽可的袖子。

&ep;&ep;“额吉……”

&ep;&ep;李彬又恐惧又惊慌地呼唤娘亲,稚嫩的童音一声比一声凄惨。

&ep;&ep;赛丽可紧紧抱住儿子,两手握紧了缰绳。前方的马贼与他们还有半里地的距离,此刻也只能孤注一掷拼死一搏了。她调转马头,竭力维持平静的语气,“彬儿,你抱紧额吉,一会儿可能要跑得快一些……”

&ep;&ep;“好,额吉。”李彬忍着眼泪,侧身抱紧了娘亲,将头藏进厚实的围巾之中。

&ep;&ep;温驯的黄骠马得到主人的指令,载着母子二人掉头向南奔去。

&ep;&ep;马儿颠簸得越来越厉害,李彬坐在娘亲的怀里,将头缩得严严实实。激烈的心跳声透过衣物传到他的耳中,他紧闭双眼,不敢冒出头向外看。

&ep;&ep;“他们就在前面,追上去!!”

&ep;&ep;“别怕兄弟们,这好像是个娘们儿——!”

&ep;&ep;身后的马蹄声喊杀声越来越近,李彬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童,骇得呜呜哭出声,“额吉……我怕…….呜呜呜……”

&ep;&ep;“呼,别怕……别怕……”

&ep;&ep;赛丽可的声音透出精疲力竭,但还在安慰幼小的儿子,“别怕……别怕……额吉甩掉他们……”

&ep;&ep;“额吉——”

&ep;&ep;“啊——!”

&ep;&ep;李彬只觉得心脏一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心悸。他大叫一声睁开了眼,入眼的是灰蒙一片的帐顶。随手往身下一摸,汗水湿哒哒地将新买的床单浸得透明。

&ep;&ep;“额吉……额吉……?娘……?”李彬接续着梦境喃喃自语。

&ep;&ep;平复了心跳,他才坐起身。帐外天还没亮,一旁的梁小宸与崔彧二人正在酣眠。

&ep;&ep;“呼……”李彬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ep;&ep;为什么今夜会做这样的梦……为何他会管娘叫做额吉?

&ep;&ep;李彬颓然地坐在湿透的被单上,如同拼凑打碎的花瓶碎片一般,将支离破碎的梦境整合在一起。

&ep;&ep;从前的梦几乎都只是模糊轮廓,待到醒时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还从未如此清晰地梦到娘亲。

&ep;&ep;前年与大哥西行时,曾路过临洮。若这梦是为了告诉自己过去的事,那娘亲为何要带着自己到那去呢?娘亲到底从何处出发,要带自己去到中原。

&ep;&ep;若梦境不假的话,倒是与娘亲告知自己的事实相吻合。今日所梦,应当就是他们母子在戈壁边境遭遇了马匪。那之后不久,自己就跌落下马,他们被李家所救。

&ep;&ep;可拔都哥哥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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