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在那一刻,仇韶什么都想起来了。

&ep;&ep;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冬日,傍晚时起了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簌簌抖了一宿,直到清早才暂时的鸣枪收兵,一觉醒来,视野可达之处满目晶莹,窗外山影浅印在结冰的湖面,湖边,白教的房屋全变了样,连厅门外那几株腊梅的枝上本都满了一层蓬松的雪,饕餮堂的人提着食盒匆匆路过,枝丫这才咯吱一声,几下摇晃,红梅碎了满地。

&ep;&ep;一开大门,便听到里头豪爽的吆喝:“来啊!再上酒!今儿是给咱们老大送行的好日子,谁都得喝!给我满上,我来祝老大马到成功,大胜而归!”

&ep;&ep;炭火烧得暖如春季,映得发光的地上人影幢幢,下人将温好的酒、刚烤好的鹿肉送入厅内,酒到酣处,几人干脆拿筷击盏敲盅,铛铛蹡蹡打出拍子,一帮粗粝嗓子齐声狼嚎,气势是足了,嚎声震天,不知情的还以为要去干架的是这帮。

&ep;&ep;仇景哭笑不得,不得不遮住儿子耳朵:“差不多行了啊,又不是去决一生死,前辈与我是忘年交,此番说是交手,不如说是互相切磋更合适。”

&ep;&ep;“话可不是这样说,老大你看剑圣闭关多年,他找过谁去切磋了?还不是看老大你厉害,技痒了呗!”

&ep;&ep;“你们这群臭小子想喝酒直说,别找我当幌子。”

&ep;&ep;话是这样说,但仇景还是一碗接着一碗干了,来者不拒,所有人都因为这场即将震惊武林的比武而兴奋不已,除了仇韶。

&ep;&ep;他并不想父亲离开,也不知道这些叔叔伯伯们为何如此兴奋,但他也知道若直接开口,定会又被其他叔伯拿来玩笑一番,只嘴硬道:“我也要一起去!”

&ep;&ep;“哎呀呀,少主又要发脾气啦,教主你再不出发,就真得带拖油瓶去见人啰!

&ep;&ep;长老们纷纷大笑,仇韶却恍若未闻,他向来持宠而娇,大人们又事事随他心,故养成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气,仇景深知儿子秉性,放低声音,在儿子耳边道:“离山顶天寒地冻,路上十日路程,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你跟着去做什么?”仇景失笑:“等你大点再说吧,乖乖听话。”

&ep;&ep;仇韶恶狠狠:“不行,现在就很大了!”

&ep;&ep;一旁叔伯大笑:“大,大,大,少主你哪里大,快给咱们看看啊?”

&ep;&ep;最后,仇景还是一个人出门了。

&ep;&ep;仇韶对此大感伤心,但不怕,他还有别的办法。

&ep;&ep;他常被叔叔伯伯夸天赋异禀,是百年难得的习武天才,久而久之就真信以为真,人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经常会迸发出愚蠢无比,却自觉绝妙的念头——父亲不给他去,那他就自己去好了。

&ep;&ep;这样不仅能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惊喜,还能让父亲瞧瞧自己的本事,对他刮目相看。

&ep;&ep;盘缠不知带多久,干脆全副身家一并带上,连最好的朋友也没告诉,避开路上巡查的教徒,走山里小路,饿了啃饼,渴了喝雪水,一个人徒步大半日方到镇上。

&ep;&ep;一个衣着华贵,又漂亮得过分的孩子,无论去到哪都是被人注意的对象。

&ep;&ep;仇韶很快被几个僧人堵在口酒楼门口。

&ep;&ep;那六人着麻衣草鞋,清一色的溜光脑袋,鹅毛的雪挥毫落下,走在街上的百姓身上各个都覆着一层绒雪,唯有这六人身上没有一片雪花,脚下草履踏在雪地上,每一步踩下,只在雪上留下浅浅的一点印子。

&ep;&ep;里头有个瘦和尚低呼了声:“大哥,这娃身上穿的是——”

&ep;&ep;领头僧人圆头大耳,耳垂大极,两颊红光泛滥,笑意盈盈蹲在仇韶面前。

&ep;&ep;有江湖阅历的人,其实都能看得出这六人不是善茬。

&ep;&ep;——真正的少林内门弟子,怎么身上会有肉香,又有酒味呢?恶七菩萨的闲事管不得,一旦开口,闲事就一定会成为生死大事。

&ep;&ep;恶七菩萨出身少林,叛出宗门后奸淫掳掠无恶不做,奈何七人组成的金刚棍阵厉害,七人如一体,这些年不知困杀了多少追捕他们的高手,五年前仇景与七人恶战整整一日,方寻到一处破绽,杀死震位的懒罗汉后大破阵法,其余六人受伤狼狈逃走,潜伏至今才再度露面。

&ep;&ep;但仇韶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ep;&ep;他只知道离山在东边,没多少日路程,只要带够盘缠自然会有人鞍前马后把送他过去。

&ep;&ep;教内的世界,与教外的世界并不是一样的,而江湖是大人的世界。

&ep;&ep;“小公子,你迷路了吗?这可不是回白教的路呀。”

&ep;&ep;胖和尚笑得无比的慈祥,让仇韶想到长老带他去庙里拜过的罗汉老祖,着实令人生不出戒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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