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笑到一半,突兀由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

&ep;&ep;“够了,停手吧。”

&ep;&ep;祁重之颤抖抬头,循声望去,在赫戎的隔壁,有一位鹤发鸡皮的老者,正朝这边观望着。

&ep;&ep;老者神态憔悴,浑身没生骨头似的歪坐着,仿若已活了一百八十岁,马上就要寿终正寝。

&ep;&ep;祁重之意识到,这是传言中的那位老峰主。

&ep;&ep;李兆堂目中含笑,踱近老峰主的笼门口,手掏进袖中,摸出一枚透明的瓶子。

&ep;&ep;瓶子里蜷缩着一条肥硕的肉虫,通体泛着恶心的油绿,表皮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ep;&ep;李兆堂:“它是济世峰丢失了近三十年的毒蛊,外公,你看,我把它找回来了。虽然只剩其中一条,但没关系,凭我的毒术,完全可以天衣无缝地伪造出另一条。”

&ep;&ep;他的态度一时间变得有点像要跟长辈炫耀自己做了好事的孩子,可惜老峰主全然不领情。

&ep;&ep;李兆堂微微皱眉:“怎么了,外公,你不高兴吗?”

&ep;&ep;老峰主的声音很清晰:“别叫我外公,我没有你这样丧心病狂的外孙。”

&ep;&ep;这话出口时,李兆堂还纹丝不动举着瓶子,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霎。

&ep;&ep;片刻,他倏然一嗤,毫无预兆将瓶子向地上砸去,咔嚓轻响后,他的目中迸出愤怒的火光,抬脚狠狠踩中不停蠕动的蛊虫,靴子碾动,将其磨了个粉碎。

&ep;&ep;祁重之悄悄摸到铁锁前,拿一根铁丝撬开了锁链,他推门而入,跪在地上,抱起浑身冰冷的赫戎。

&ep;&ep;李兆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此居然毫无察觉。

&ep;&ep;“娘亲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他挪开沾了绿色汁液的脚,低声问。

&ep;&ep;老峰主眉毛抖动,半晌才道:“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你可曾把她当成你的亲娘过?”

&ep;&ep;“我当然把她当成我的亲娘!”李兆堂勃然变色。

&ep;&ep;“那为何要下毒杀她!”

&ep;&ep;“为何?”李兆堂捏紧栏杆,把脸凑到缝隙间,神色几近有些癫狂,“你问我为什么?你不清楚吗?……她根本就不想活着,人间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地狱,她每时每刻都活在难以自拔的痛苦里,我每天晚上都是听着她的哭声入的睡!”

&ep;&ep;老峰主盯着他扭曲的、充满恨怒脸,没有开口。

&ep;&ep;“我是在帮她,帮她解脱出去。她太懦弱了,连去死都不敢,可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死了,就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了,”李兆堂与他视线相对,“名节与女儿的性命,哪个更重要?我猜你也选的前者。”

&ep;&ep;他一语中的,让老峰主的神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ep;&ep;李兆堂:“被我说中了?”

&ep;&ep;老峰主:“她身为济世峰圣女,却勾结外族,丢失传族之宝,毁的不仅仅是名节,更有责任!”

&ep;&ep;李兆堂:“对,你说得不错。你们满脑子仁义道德,可曾想过,她当年也只有十六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子不教,父之过,她犯下弥天大错,我倒想问问外公,你又为此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

&ep;&ep;老峰主愕然愣住。

&ep;&ep;“你没有,”李兆堂轻扯嘴角,退后一步,“把责任全都推给一个少不经事的女孩儿,你们才是最自私的。”

&ep;&ep;说完,他转头看向祁重之。

&ep;&ep;“祁公子,你说对吗?”

&ep;&ep;祁重之怀抱赫戎,脸颊静静贴着他的额头,已是一尊失了三魂七魄的雕塑。

&ep;&ep;他嘴唇皲裂,嵌着干涸的血丝,张口的幅度很细微:“你母亲忍辱负重,养你成人,不是教你如何心狠手辣、泯灭良心的。”

&ep;&ep;“你说得好轻巧,可你尝过饱受冷眼的滋味吗?尝过孤独无助的滋味吗?尝过母亲受辱,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做旁观者的滋味吗?”

&ep;&ep;祁重之冷眼相视,毫不同情:“所以你不惜代价,也要让别人一起尝尝痛失双亲,孤苦伶仃的滋味,是吗?”

&ep;&ep;李兆堂的身世固然可悲,可这世上的苦难数之不尽,有的人生来享尽荣华,有的人直到死去也只得一张破席;有的□□妾成群子孙满堂,有的人无依无靠孤独终老。人间从没有公平可言,有的只是每个人心中对善恶的权衡,难道祁重之就活该少年成孤,赫戎就活该为父所利用吗?

&ep;&ep;可他们谁也没有像李兆堂那样,将自己的悲苦加诸在无辜之人的身上。

&ep;&ep;没有谁有义务替你分担,生而为人,就要掰直那根脊梁骨,不求顶天立地造福于世,也要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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