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张平森的话他听见了,他想不通,祁重之为什么宁愿违背父亲的命令也要救他。

&ep;&ep;“别看了,”祁重之察觉到投映在脸上的视线,倒是很懂他在想什么,“救你是因为你有用——你也不必明白这个。”

&ep;&ep;他蹙起眉峰,低头去查看赫戎腹部的伤势。

&ep;&ep;浓稠的血液把衣服和伤口都紧紧黏连在了一起,他只极其小心地揭开了一角,便明显察觉到赫戎的呼吸一滞,身躯几不可见颤抖了一下。

&ep;&ep;祁重之也不好过,自觉比他还受煎熬,除了能当个人肉架子支撑着他,其余竟什么都做不了,他狠狠攥拳锤了记地面,咬牙切齿道:“该死——你感觉如何,还撑得住吗?”

&ep;&ep;撑不撑得住,实则也不是赫戎说了算的。他倒很想顶天立地地重新站起来,不必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瘫在一个曾拿他当狗羞辱的男人怀里,可他实在办不到。

&ep;&ep;喉咙深处好似有团烈火在烧,烧得他奇经八脉通通拧成了麻花,胡同口的冷风吹过,他狠狠哆嗦了下,异常痛苦地偏头呕出口浓黑的血,嗓子里的声音像是铁片刮过窗棱的嘶哑动静,难听到了极点:“别白费……白费功夫了,我没有…拿到过《剑录》。”

&ep;&ep;他不行了。

&ep;&ep;不知怎么的,从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刻,祁重之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四个字。

&ep;&ep;他并不难过,焦虑和无力的感觉更多一些。赫戎本身就代表了一桩秘密,祁重之还没来得及把秘密吃透,他就要随风而逝了。

&ep;&ep;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即便是叱咤风云的“鬼帅”也不例外。

&ep;&ep;他觉得有些话再不尝试着逼问,也许就真的没有机会了,那还不知道又要走多少弯路:“没拿到过《剑录》,你怎么可能……”

&ep;&ep;赫戎:“你父亲比你聪明多了……”

&ep;&ep;“我父亲?”祁重之一怔,继而幡然醒悟,紧追不舍道:“你是说义父?你有没有跟义父说过什么?”

&ep;&ep;“义父……?”赫戎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对这个词汇感到很茫然。他的声音无意识低弱下去,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慢慢垂落。

&ep;&ep;“喂!”祁重之见势不妙,少见地流露出几分失态,握住他的肩头微微一晃,赫戎又被迫清醒了一霎。祁重之低喝:“回答我的话!”

&ep;&ep;也许是真的被他拿将死之人当救命稻草的这种精神感染,赫戎的眼睛彻底睁开,后槽牙咬紧,将侧脸线条绷到刚毅。他一直捂着小腹的手颤巍巍松开,缓缓攥上露出身体外的刀柄,用尽了浑身仅剩的力气,目底透出了骇人的凶狠,竟突然间蓦地将匕首整个拔了出来!

&ep;&ep;温热血线唰地撒了祁重之一脸,刀子咣当掉落在地,赫戎的面孔刹那间痛到扭曲。

&ep;&ep;饶是知道他命不久矣,祁重之还是被他自杀般的举动震傻了。

&ep;&ep;“你他娘的是被毒疯了吗?——你这个疯子!”

&ep;&ep;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往鬼门关送吗?!

&ep;&ep;他的双眼几乎急红了,抬指疾点,迅速封住赫戎身周几处大穴,继而拼命去按他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整片衣袖很快染成了鲜红。

&ep;&ep;然而无济于事,血还是越冒越多,祁重之折腾出了满身热汗,被巷子里倒春寒的瑟风一刮,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

&ep;&ep;时间一分一刻地过去,他愤怒地想大吼大叫,终于万分不甘地放弃,气喘吁吁跪在赫戎愈渐冰凉的躯体边,等待着一个生命的死亡。

&ep;&ep;赫戎是个枭雄。

&ep;&ep;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点毋庸置疑。

&ep;&ep;每个人在幼年时期,大概都会听自己母亲讲过各类形形色色的传奇故事。女孩子们乐意听凄美婉转的仙鬼志异,男孩子们乐意听荡气回肠的武林怪传。祁重之也不例外,他生在不见人烟的龙山脚跟,从不见世外繁华之景,心中向往的却是关外无边无际的辽阔疆域。

&ep;&ep;他爱看爹爹从集市带来的民间画本,爱听娘亲和奶奶讲金戈铁马、境外狼烟——

&ep;&ep;故事里总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着轻裘,绑长辫,腰间别着弯月刀,胯.下骑着追风马,年纪只比他大了五岁,身后却率领着上百北疆战士,挥一挥手,就有无数族民向他俯首称帅。

&ep;&ep;真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ep;&ep;在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里,赫戎的传奇,是继与父母和奶奶的亲情之外,陪伴他长大的唯一故事。

&ep;&ep;可向往有多热烈,仇恨就有多剧烈。就是这个故事,撕碎在祁家父母出游塞外的那一年,成了他这辈子无法磨灭的痛苦记忆。

&ep;&ep;“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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