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秦招。他是小张,是阿明,是小宋,是steve,是jen……全都是他在圈子里用过的名字,各有为客人度身订做的形象。大部分客人还是爱玩学生,这是秦招从来不染发的原因。要碰上有客人爱玩金发小鬼,他就买些外喷的染发剂,把头喷金,用水一洗,又变回那种具有欺骗性的、单纯无知的黑色。

&ep;&ep;「你以前开始就是这么姿整。」楚暮不由得笑起来。小学时秦招就很怕阳光,像女生似的,楚暮就笑他是僵尸,见光即死。秦招也跟他闹着玩,当着烈日便双手捂着脸,痛苦大叫要死了要死了,楚暮便拿两枝铅笔砌成十字架,叱叫:「看我楚大师驱鬼!」秦招总是耍无赖,忽地反扑楚暮,狞笑:「我是大名鼎鼎的尼古拉伯爵,僵尸之王,你这小小十字架是没用的!等我吸乾你的血……」有次他真咬在楚暮颈上,楚暮以为他在玩,也装作挣扎,叫着「妖物滚开」,可后来秦招竟真把楚暮的脖子咬出几横带血丝的牙印。

&ep;&ep;可楚暮也不知自己应否再提旧事。万一只有他记得这等无聊事,就尷尬了。

&ep;&ep;秦招嘻嘻笑,就架上脸,弄个三七面,说:「看我,像不像大明星?」

&ep;&ep;「贵吗?」

&ep;&ep;「不知道。」这太阳镜是一个叫他做小宋的男人为他买的。不知几钱,只是见款式还勉强能见人,才收下。

&ep;&ep;「哦。」此后无话。

&ep;&ep;楚暮翻开他特意带来的小说,看了几页,刚刚看到入神,又被秦招打断:「去ca都带书,真勤力。」

&ep;&ep;「我没事做而已。」

&ep;&ep;「什么书?」

&ep;&ep;「哦,间书而已。」

&ep;&ep;「总有个书名跟作者?」

&ep;&ep;「西西的小说集,这篇是《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ep;&ep;「没听说过。好看吗?讲什么的?」

&ep;&ep;「关于一个当殯仪化妆师的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但又预感对方会嫌弃她……」

&ep;&ep;「挺有趣的。」

&ep;&ep;「我想也是。」

&ep;&ep;「嗯。」此后无话。

&ep;&ep;两个曾经是挚友的人相隔七年没见,都急着用某些方式打破困着自己的蛋壳,但只听见各自的蛋壳里传来几下闷闷的敲打声,又沉默无言。以前他们的个性就颇为迥异,还能成为朋友,还是基于一处巧合。可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现在突然提起,又显唐突了。

&ep;&ep;一直到深夜两三点,全天活动结束,各人离开前辈的房间,眼也不太能睁开,就回去自己房里睡觉。楚暮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不够一分鐘,就被某种力推醒,逼自己脸移离枕头,擦擦眼睛,惊觉一室大亮,但外面还是黑夜。床边站着一个肥大的身影,硬生生吓了楚暮一跳,人都醒了泰半,竟是同组的一个男生。

&ep;&ep;他身体强壮如牛,此时一脸惊悸,压低声音说:「我房里好像有那什么……」

&ep;&ep;「那什么?」

&ep;&ep;「就是常常传来一些怪声,我张开眼一看就见到床边有个穿白衣的女人跪着,吓得我差点尿出来,再用被子闷着自己的头,待了好一会儿,我打开一条缝隙,偷偷看着被子外面还有没有那女人,一见她走了,就跑出房间。别的房都锁门了,就你这里没锁门……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

&ep;&ep;楚暮无法用理智作判断,只想快点睡觉,便点点头,扬起被子,示意对方上床。可对方一跨上床便佔了大半张床的位置。楚暮虽身材瘦,也远未至于瘦得像灯管,还是跨下床,独自坐在书桌旁,打算伏案而睡,也想不起这男生的行为是鹊巢鳩占了。此时肩膀又被人推了推,他倒真想来隻女鬼把他吓晕,一抬头,就着窗外的灯光隐约看出是秦招的脸。

&ep;&ep;「你睡我那边,我们两个身形差不多,应该能挤一晚。」

&ep;&ep;楚暮迷糊地点头,任秦招拉他上床。秦招睡在外侧,楚暮则面向墙壁,睡内侧。室里开了空调,故将手递出被子外,能感受风的流动,可是背部却感到对方的体温,显得冷热分明。楚暮抗拒身体接触,便扯了扯被子,往墙靠,试图拉开一段距离,可这床很窄,他一动,连带秦招也转了转身子,背脊是没有靠着了,但双腿碰触是避不开的。

&ep;&ep;他知道秦招是好心留他睡一晚,也不想闹得别人无觉好睡,便尽量蹬直双腿,像一尾晒乾的咸鱼般僵在床上,枕得身体的右边一阵发麻,皮肉可像有千万条虫鑽着,心里叫嚣着要转动身体,不然会压得右边的肌肉坏死——事实上当然不会,可楚暮已被折磨得一背冷汗。

&ep;&ep;倒是秦招动作颇大地翻了翻身,楚暮感到他转了一圈,也就是说原来脸孔向外的秦招正脸朝着墙的方向。寂静是夜里特有的,要是有半点声音发出,也不能干扰这胶质的沉默,而只反衬出这种安寧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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