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夜风习习,更夫敲着梆子,只有孤寂的声音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遍一遍的重复,直至第六遍才沉寂下去。

寂静的夜里,张氏所居的正院忽然亮起烛火,灯火通明,嘈杂喧闹起来。

苏倩穿着大红色厚厚的皮裘,抵挡住夜里的寒气,领着十几个仆妇敲开了正房门,只敲了两声门便应声而开。

开门的是钱妈妈,张氏的陪嫁妈妈,最是忠心不过,往日就是苏倩见了她也要给几分薄面,此时钱妈妈正是穿戴整齐,精神倍好的把她请了进去。

一进内室就看见张氏也是穿戴齐整,精神奕奕的在房中打转,一点儿都没有半夜被吵醒的痕迹,倒像是一整夜就未睡过。

苏倩也不客套,连皮裘都没脱就急忙道:“娘,我们过去吧。”

张氏倒是沉稳,不急不慌道:“急什么,再等等,等事成了我们再过去,把她堵在床上抓她个现行,让她百口莫辩。”

说到此处,张氏和善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咬牙切齿,恨不能噬其肉饮其血。

今日必要将那丧门星一举拿下,有了她的把柄不怕她不就范,等到此事过去,她再慢慢的与她清算今日的这笔账,必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否则她还不知道马王爷是长三只眼!

苏倩笑眯眯的脱了皮裘,道:“还是母亲思虑的周到,母亲,今日刘公子悄悄的来过府了?他来做什么?”

张氏先是一愣,随即轻啐一口点了点她的脑门,嗔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过,好么,这人前脚走你后脚就来问,可见你平日里在我这儿都是不尽心的。”

“娘……你就快告诉我嘛。”苏倩搂着张氏的臂膀撒娇,心中咚咚作响。

母亲这语气,刘哥哥肯定不是来退亲的,是……是来安抚自己的吗?思及此处,苏倩整颗心都跟吃了蜜糖似得,快要甜的飞起来了。

就说这等好郎君怎能配给那根木头,只有她这样的天之骄女才配的起!

“好好好,别晃了,再晃娘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张氏笑道,“刘公子今日过来是让我们放宽心,他会去找知县知会一声,王青海不过一个没实权的礼部侍郎,哪里比得上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侍郎来的让人敬畏,别看同是五品官,其中道道可是多着呢,你且等着去户部侍郎府当少奶奶吧。”

刘文德的话无疑是给张氏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更是有底气,行事起来也更加的稳妥,不再着急。

“现在就差苏芸这最后一步棋,待过了今晚,莫说是苏芸,就是王青海,刘侍郎日后在朝堂上参他一本,也保管叫他迟不了兜着走。”

听了这话,苏倩更是高兴的都是击掌叫好,眼中的狠辣更胜,似是已经想好了怎么折磨苏芸,让她跪在她脚下求饶。

正在此时,一阵高亢的尖叫从玲珑苑传来,冲破云霄,在这寂静的夜里更加突兀。

张氏‘噌’的一下从榻上站起来,苏倩的眼神也蓦然一亮,只听张氏道:“快走!事成了!”

“快!快给我把披风披上!”苏倩也着急的让钱妈妈给她披上皮裘,抬脚就随着张氏出了房门,带着几十仆妇小厮疾步朝玲珑苑而去。

十几个小厮点着火把,照亮了半边天,仆妇们手中拿着棍棒麻绳匆匆的朝玲珑苑赶去,张氏和苏倩走在中间,众星捧月般,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像奔赴战场一般。

明日成不成,就看今晚了。

不过半刻钟,众人就来到了玲珑苑门口,张氏沉声喝了一声:“开门!”

守门的两个仆妇见是主母,又是这般阵仗,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刚刚院中传来的那声尖叫也是昭示着有大事要发生,哪里还敢阻拦,手忙脚乱的就开了院门。

张氏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可是从未想过会是眼前她看到的这种场景。

玲珑苑门庭大开,院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春末和一众丫鬟点着火把围在苏芸身边,春末神情愤然,而一众小丫鬟则是瑟瑟发抖,惊恐慌乱,却依旧举着火把站在苏芸身后,不敢异动,见到她来也没敢吭声。

死一般的寂静。

苏芸昂首而立,素色的襦裙更显得她身形瘦弱,她神情淡淡的背手站着,即使她面容稚嫩,即使她纤瘦弱小,可无端端就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力。

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抖着身子如同筛糠般跪在面前。

张氏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上前两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正休息着就听到这边有动静,赶紧过来看看,芸娘,这大半夜的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芸动也不动,指着瑟瑟发抖的小丫鬟,道:“母亲问她吧。”

张氏的眼神这才顺着苏芸的手指看向那小丫鬟,这不看还好,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小丫鬟面色惨白,恍若金纸,眼神散乱惶恐,身子不停的发着抖,如同受了多大的惊吓一般,目光接触到苏芸的手指,她更是打了一个激灵,像是看到鬼一般,惊慌失措的跌坐在地上,哭喊道:“小姐!小姐!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芸身后举着火把的丫鬟仆妇们闻言都更加沉默了,头垂的更低,半声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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