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子重重一落,把她挡在外面,眼不见为净。

车轮滚滚,心头的火气一拱一拱冲得胸闷。他直着嗓子长叹,她含泪的模样总在他眼前晃,搅得他心神不宁。半晌逐渐平息下来,又开始反省,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就算不懂事,也是因为年轻的缘故。他这样严厉的一通指责,又捎带上了私定终身之类的话,现在想起来,的确过了些。

他暗里懊悔,便探身往后看。她坐在高辇上,毡子偶尔被风吹得掀起一角。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的袍襦和腰间缨络编成的束带。穗子那么长,缠缠绵绵垂到踏板上,辇车微有颠簸就轻轻的漾。像落叶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叫人头晕。

到了太学门前自有人来接应他们,他强迫自己不回头,快步进了牌楼里。庞嚣没来得及跟进去,有些莫名的往后面辇车上看。弥生蔫头耷脑的下来,拉长个脸,满是不痛快的神情。庞嚣知道,这师徒两个大概又为什么事起了争执。只是奇怪,夫子向来稳如泰山的人,心理也足够强大。近来不知哪里不对,情绪常常失控。他无奈打量弥生,人大了,也更会惹是生非了。

“又惹夫子不快了”庞嚣叹息,“过会子等夫子气消了,去给他赔个不是。”

弥生很执拗,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夫子的火气来得没头脑。她梗了脖子,“我不去。”

庞嚣愕然,“你反了么无论如何,夫子是尊长,你不去赔罪,难道叫他来向你低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夫子同府上大人有什么不同若是谢尚书有了疏漏,你还要计较不成”语毕换了个商量的语气,“就算是帮阿兄的忙吧夫子生气,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这下她不大好意思了,想想为了她一个人,叫大家跟着提心吊胆,横竖是说不过去的。她垮着肩,只好应了声,“阿兄别说了,我回头就去。”

庞嚣点了点头,“夫子叫在官署里拨个屋子给你,你下了学,读书写字都在那里。”

她闷声道是,暗里只叹,如今好了,真正活在夫子眼皮子底下,须庾都离不开了。她打心底里怵他,这种怵很奇怪,就是害怕看见他。倘或以后朝夕相处,她大约会变成木钝钝的傻子。然而没办法,她哪里有挑拣的余地夫子怎么安排,她照着办就是了。

庞嚣领着她进大门,过了石碑往前是牌楼,官署就在牌楼那头。高高的方砖台基,木柞结构的建筑。白墙灰瓦大红抱柱,一派煌煌之气。边上另有左右耳房,略小些,直棂门窗,也是工整威严的。

西边门开着,打扫的婢女从里面提了水桶出来,从他们边上绕过去,渐渐走远了。庞嚣道,“你往后就在这里,我在另一边。若是有事不愿麻烦夫子,只管来找我。”

她做了一揖,“多谢大兄。”

“前头在晋阳王府出了什么岔子”庞嚣站在檐下,掖着两手,枯着眉头问她,“是你闹的,还是晋阳王那里怠慢了”

这个怎么说呢,说她和广宁王闲聊了几句,夫子误认为她瞧上了广宁王,所以大发雷霆她搓搓手,似乎有些难出口。踯躅了下才道,“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疏忽了,惹得夫子不快。”庞嚣除了叹息,也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了。往高楼方向抛了个眼风,“夫子在正衙里,我着人备茶水来,你送进去。”她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讨价还价,后来也硬了头皮。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躲到天上去么北风像刀,把枯枝上的残雪挖成了空心的冰。

弥生不知道,自己和个近乎陌生的人,也可以聊得很家常。

慕容珩谈吐很儒雅,说什么都留着点余地。比如谈起老庄,其实有些地方是不赞同的,但是不会直接表明。不过含糊的“不怎么妥帖”、“好像有些出入”,模棱两可。虽然消极,但不让人讨厌。大邺的郎君们太注重个人魅力,往往为了追求突出,故意表现得特立独行。也许文人圈子里吃得开,但炸了一身的毛,总有种薄情疏离的感觉。

他和她的六兄谢允有些相似,都很谦和。一句话出口要再三斟酌,唯恐刺伤了别人,却反而莫名落了个雌懦的名声。她欣赏这样的人,君子如玉,有思想,不一定要表现在言行上。

慕容琤从洵圩园出来,遍寻她不得。沿着金池边的石阶上去,才在梅林间的甬道上找到她。

她和广宁王在一起,叫他有些意外。似乎相谈甚欢,脸上巧笑倩兮。他驻足看了一阵,心里恼她不听话。先前说好不乱跑的,结果他辞出来,居然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他负着气过去,她很迟钝,等他将到跟前才突然看见他。咦了声,“夫子宴罢了,这样快”

他没有理她,对慕容珩拱手一揖,“二兄也来了,真巧”说着视线落到他手上,愈发感到奇怪。再看弥生两手,手指冻得红红的,指尖有一小截露在广袖外,像颗半熟的樱桃。

“我前两日去了趟琅琊郡,今早方回邺城。府里家奴回禀了这个消息,便先赶过来瞧瞧。”慕容珩把暖兜摘下来还给弥生,对她道谢,一面又问慕容琤,“如今怎么样伤势可重么”

慕容琤道,“伤了右腿,想是没有大碍的。知觉还有,也能勉强下地了。不过熬些痛,过几日大约就好了。”他冷冷瞥了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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