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镇里一片空旷的土地。

土地中央一株虬根盘结的榕树在紫霞与红霞相交映的晚空下撑开巨大的华盖,树后渐沉的日轮在地面上拉出老树长长的巨人般的影。

略现暗淡的霞光中与阴影里,错错落落坐着十几个小镇上的人,有大人、有小孩,有的端着饭碗,有的举着草蟋蟀。

但此刻他们好像都被什么魔力吸引住了,每个人都亮着眼睛,安静地看向树下盘坐着的那一个人影,听着那一个声音。

“话说那程婴,一夜愁白了满头黑发,孤灯到天明,终于下定决心用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来换得那赵氏遗孤的性命……”

半明半暗的暮光里,叶明柯牵着乔乔,两个人弓着腰、轻手轻脚地绕过安静坐着的一个个人影,走到前排,坐了下来。

“那就是大白,我最喜欢的大白。”明柯骄傲地回头轻轻对乔乔说。

乔乔好奇兴奋地看向树下那个端坐着的人影,却感觉吃了一惊。

那是个靠着树笔挺端坐着的身影,四周所有人都在安静仰望着他,聆听着他的话语,他的脸型方正正气,神情专注肃穆,让人感觉他像是个骄傲的皇帝。

但他只有半截身体。

他骄傲得像个皇帝,但他只有半截身体。

剑叔是双脚瘫痪,而那个人是根本就没有腿。

但乔乔很快就忽略了这件事。她和周围的人一样被大白所讲的故事吸引住。

“那老贼屠岸贾一再叫嚣着再去搜,要把晋国内半岁之下,一月之上,新添的幼婴,都拘刷将来,见一个剁三剑,其中必有那赵氏孤儿......”

“程婴抱起自家孩儿到公孙杵臼家密谋时,那孩儿还不知父亲将无奈送他赴死,在父亲怀中咯咯轻笑,笑到其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那老贼挥起利剑,把那无辜幼儿剁成三段,志得意满地纵声哈哈大笑......”

“二十年后,那长大成人的遗孤赵武终将那老贼手刃于殿下,自己也终成一代名臣。”

“但那又是下一个故事了......”

说书人大白的话语声渐没,场中一时间一片静寂,端着的饭碗和举着的草蟋蟀依旧凝在半空中,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个惊心动魄的故事里。

过了一会,议论的喧嚣声才在人群中渐渐泛起。

“太惨了”

“那老贼真可恨。”

“那父母该有多心疼啊。”

喧哗里人群渐渐纷纷起身,转身离开,有些人在离开前笑着和坐在树下的大白打了个招呼,留下一些食物与用品在榕树旁。

大白也笑着回应,方正的脸上大胡子一颤一颤的,笑得很是爽朗。

但其实不过几十户人家的小镇哪里会有什么说书人?在某些人眼里他其实就只是一个比较会卖弄的乞讨者。

“太可怜了。”

叶明柯和白乔乔并没有随着人群起身,而是依旧坐在地上。明柯失神地回过头来看着乔乔喃喃地道。

“太可怜了,那个被杀死的孩子。”

乔乔发现叶明柯失神的瞳孔里仿佛闪着泪光。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就那样子死去了。到死之前他都不知道不明白,那太悲哀了。”

这不是明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但这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他却仿佛触摸到那个在故事里被杀死的小孩的面孔。

那张面孔,就是他。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探求那些痛苦的秘密了。

潜伏的杀机,日益严重的怪病,一无所知的他。他不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去。

或许有人不愿去找生活里那些注定难解的结,但他不是。

因为他是那个从小被剑叔培养出来的有着最明净的眼的背山稚子。

“明柯,你怎么了?”察觉到明柯情绪不正常的乔乔轻轻摇了摇明柯的手臂道。

“没事。”

回过神来的叶明柯摇了摇头,收起那些感伤的情绪,重新笑起来对乔乔道。

“走,我带你去找大白。”

此时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尽了。

大白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席子上,把一些镇上居民放得比较远的物品放到席子上。

然后他拉动绑在树上的一根绳子,动作敏捷轻快地收拢绳子把自己拉近大榕树。

“大白大白。”叶明柯一边拉着白乔乔向大白走去,一边笑着叫道。

刚把自己拉到大榕树边的大白听到明柯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两个走过来的小小人影笑道。

“是你啊小叶子,今天没什么月光,你离得太远我都没认出你。”

“你今天还带了谁来啊?”

此时天色几乎已经完暗下来了,叶明柯和白乔乔走近了大白后,他们才能较清楚的看到对方。

大白有些好奇地看着叶明柯拉着的白乔乔,白乔乔也睁大了朦胧的双眼看着树下的大白。

不说书的大白,没有说书时那种强大的气场。

他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弯弯的,像是总含着笑,满面的白色胡子很长,一颤一颤的,头发和胡子里夹着许多树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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