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行瑾觉得自己现在还能保持镇定简直是奇迹,逼着自己将目光从影七琵琶欲遮的身上撕下来,他扫了一眼投映在屏风上的圆桶形状,心中有了计较,哑声道:“怎么在寝室里沐浴了?”

影七慌张无措,离行瑾刮过他身上下的目光更加让他惊惧,他脚趾蜷缩,像一只羽翼未丰便被叼出巢穴面临疾风的雏鸟,无助的睁着眼睛,瑟瑟发抖着,甚至掩耳盗铃般想要将头埋进羽翼中,却发现身上薄薄的东西给不了他丝毫安慰。

那是陛下的里衣。

“陛下恕罪,”影卫如雪清冷的面容染上了窘急的红晕,鼻尖隐隐出了汗,眼尾下刚好不久的伤口都若有若无地泛起了疼来,他狠狠捏了一下小拇指,接着道:“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清洗龙袍后的污水,恰好属下身上有‘伤’,便想了个沐浴的法子,可属下愚笨,忘了带换洗衣物,万般无奈才、才穿了陛下的衣物……”

他一段话说得磕磕绊绊,生怕离行瑾怪罪,觉得自己“恃宠而骄”,没了分寸,又顶着一丝故意夸大其词的心虚,脸都不敢抬了。

影七心中暗暗懊悔,也不知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居然那样大胆,连陛下的衣物都敢穿,还敢对着陛下撒谎,难道自己从前便是这样不懂进退的性格么?真是,影七越想越觉得自己从前性子定是不如何好,今后可得要好好改改了。

离行瑾没想他竟然因为这件事害怕,见他眼里的紧张快要溢出来了,不由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走近,脱掉身上的衣袍一口气包住了影七,这才松了口般道:“你以前又不是没穿过,怎么失了记忆倒开始紧张了。”

他蓦然住了嘴,倒是影七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见他这样说,下意识追问道:“属下……以前穿过陛下的?”

等看到离行瑾一下怔愣起来的表情,影七瞬间清醒。

对方会这样说,只是因为把他误认为了少将军罢了。

少将军同陛下亲密,这样的事约莫只是寻常吧,陛下又那般爱慕对方,哪舍得在这种小事上责罚对方?

不像他,因着些微事情,便被陛下罚了每日练写顶顶不喜的大字,今后还要被亲自监督着学做文赋。

影七面上的羞愧褪去,恢复了冷清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被陛下的衣物紧紧包裹,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经过这一遭,私自穿了陛下衣物这件事也不让他特别恐慌和紧张了,他轻呼了口气,冷静下来,道:“谢陛下,等叫人收拾了浴桶,属下定把身上衣物也洗净了再归还。”

离行瑾皱了皱眉,见影七眸中不自觉染了一丝委屈,便知道对方误会了。

他指尖微动,想要解释什么,又止住了。

他利用了对方的失忆,卑劣地欺瞒,强行将人箍在了身边。

他害怕对方恢复记忆,想起不该想起的一切,让两人再次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对方退宫后的两年,他曾眼睁睁看着对方站在朝堂下,冷眼旁观他的歇斯底里、疯狂无度,像是在看民间耍猴的卖艺人,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从前种种,仿佛真就因为那一夜让人措手不及的荒唐,变成了过眼云烟。

他竭尽力的一切挽留,在对方眼中一文不值。

离行瑾永远记得那一日早朝,南楚兵临边关,他钦点大将军为帅,率军抗战,那人着一身武将绯衣,从一群高壮健硕的武将中利落站出来,自请出征。

“陛下,黎民陷于水火,臣自请跟从大将军,为民、为国征战。”

离行瑾哑然,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盯着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御史算下,成为日后谏诤的支点。他初登帝位,皇权不稳,自是要避嫌御史台那群顽固,可他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那朕呢?爱卿,你置朕于何地?”

察觉到百官倏然惊疑的目光,他不管不顾,盯着那人,势要一个答案。

两年了,他以为他放手,给对方慢慢接受的时间,总有一天,他能得到哪怕是一句抱歉的话。

然而他却等来了对方不顾一切的远走。

自那一刻后,他便懂了,宋琦是没有心的,他把他废掉的后宫当作是他荒唐的证据,把他灭族老臣的行为看作他残暴的象征,他不明白他在其中注入的忐忑、期待和慢慢的绝望。

“陛下莫不是忘了,臣退宫两年,早不是影卫副统领了?臣在沙场为陛下解忧,不比在宫中日日数着准提宫的砖块要好些么?”

清泠好听的声音带着玩笑般将这句话说出来,朝臣皆投来了然的笑意。

这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一个小段子,准提宫中的宫路皆由砖石铺就,但因年久失修,砖石下偶被虫蚁掏空,若用了些力气踩踏,便能将砖石踩烂。宫中曾传宋琦在做副统领时,因要随侍陛下,又要忙于准提宫政务,时常往来皇极殿与准提宫,宋琦为节省时间只好略施轻功,武者施展轻功要借力,久而久之,便把那一路砖石都踩碎了。

起初宫中人皆莫名为何那段路坏的最快,直到亲眼见宋琦足尖点地,一路踩着碎砖而去,才解了这谜团。

影卫副统领得陛下盛宠可见一斑,此事亦成了两人君臣相辅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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