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寿的担忧并没有成真。他们与前来策应的兵马回合,驰奔回朔望之后,发现湘南侯府安安静静,毫无异状;三井寿甚至将流川枫上上下下都捏了一遍,才终于疏解了紧皱的眉:

“奇怪了,山王竟然没人来搞一套声东击西?”

“你是关心则乱。”

水户洋平道:“按照仙道的说法,修士穿越魑魅滩是极其损耗灵力的,泽北刚刚一来一回,哪有气力去而复返?更何况,上次侯爷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即便湘南侯不再,而湘南军恒久。他就算拼了力来找侯爷的麻烦,也不见得能扭转这对峙之局。”

“唔,说的是,”三井点头同意:“我欠考虑了。”

流川枫见仙道程不在状态,能只说一句的绝不废话第二句,心头不由浮起疑云。

这几人方才同大伙儿讲述了大致遭遇,却只有一样,均不约而同地略过了——

他们在“界”之中的遭遇。

修士灵术包罗万千,能人众多,这山王竟在短短时间内玩出如此多花样,这朔州年后的形势,令人堪忧。

如此想的不止流川枫一人。众人相谈到深夜,终于各自散去歇息,三井寿却独留了下来。他同流川枫隔着烛火相对而坐,半晌,才挠挠头,率先出声:

“咳,其实吧,我有些慌。”

流川枫一怔,看向他罕见躲闪的眼眸。

“……你猜我在界中遇到了什么?”

三井寿眼神游移,惯用弓箭目力惊人的他盯着面前桌案上一个几不可见的裂痕,很有上手去抠的冲动:

“我做到了这些时日我最想做的事情,太真了,太完满了。你知道吗——”

“当界碎掉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想杀掉那个破界的人。”

流川枫眼皮一跳。

杀掉仙道彰?

三井声音干涩:“那种构界的能力,可以杀死人心。”

杀死人心。

年轻的湘南侯因这四个字不由自主握手成拳。他自小生活在波诡云谲的深宫,最是清楚这四个字的分量。

褫夺生死并不是力量的极致,操纵人心才是。

“界”可探知所圈禁之人的心境,能够幻化万千事物,使被圈禁之人耽于其中景物人事。山王有这样的人存在,内里究竟有多幽深复杂,可想而知。

而与此同时,仙道彰究竟在“界”中遇到什么,让他更为在意了。

虽然接连出现了动荡,但赤木毕竟是常年经略朔州的老手,是以在年节中,朔望诸城依旧保持了安定。湘南侯来到朔州的第一个年节,并没有像很多人之前担心的那样成为山王寻隙攻击的机会,渐渐地,过年的欢喜在大街小巷中后知后觉地蔓延,连行人脸上的笑容,都多出三分来。

“真蠢啊。”

庭院中,樱木花道蹲在仙道彰身边,一边啃猪蹄,一边埋汰自己的便宜师父:

“这个竹篾子你已经劈断第三根了,确定不要我帮忙吗?”

“不要。”

仙道彰拒绝。

他坐在小木凳上,俯身拿起脚边一根新的竹条,将小刀微弯的刀刃搁在了那细窄光滑的竹皮上。

神奈川客栈中有位来自西南之地的修士,手巧地一塌糊涂,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堆竹篾子,一天的功夫便扎出来几只精巧无比的花灯出来,悬在神奈川客栈檐下,因为糊了五色彩纸,烛火燃亮之后十分好看,引了好多小孩子来瞧。相田彦一起了玩心,非要去学,并且拉上了自己那近日里很爱走神的师叔,以及回医馆来打秋风的樱木花道。结果两天学下来,先动心的撂了挑子,倒是仙道,虽然笨手笨脚,却还是将灯架子扎出来了七成。

樱木花道啃完了猪蹄,擦了擦手,看着仙道一板一眼地干活,叹了口气,拨拉了下自己面前五个玲珑小巧的灯笼样子。三人中他倒算是最手巧的,样子已经扎好了,不过是带过来给仙道显摆显摆。在扎灯笼技能方面的无敌让他有些无聊,他看着仙道做了一阵,尽力忍住伸手指点的冲动,继续找话聊:

“冬瓜,那天你在山王人的界里面,到底遇着什么了?”

扎竹篾的一双手顿时停了动作。

仙道只觉头皮有些发麻,好像脑袋中那些最隐秘、连自己都无从看清的心事突然被人往外拽了一把,他听着自己的“砰砰”心跳,故作镇静:

“问这个做什么?”

樱木花道闻言立时八婆附身,凑近了些,压低声道:

“听说宫城良田在界里面遇到的事情,和彩子有关。”

仙道:“……”

宫城良田钟意彩子,这闲话最早还是三井捅出来的。别人暂且不说,目前看来,宫城遇到的是儿女情长,三井遇到的是床上风月,那自己遇到流川枫,算是个什么事儿呢?

“界”能够探知人心中最渴求的东西,几天前,它清晰无比地告诉仙道彰,他最渴求的,竟然是湘南侯。

令人震惊又啼笑皆非的是,在此之前,仙道彰自己却压根儿不知道。

这几天,他不止一次地在想,一定是那个“界”有什么别的问题,引他想出那般不合情理之事;但是每次任凭他想破了头,都又不得不承认,那个“界”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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