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斗笠又罩着风帽的客人灰头土脸地闯进了门,未及开口先呼天抢地地咳嗽了好一阵,而后才狼狈不堪地揉揉眼,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却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屋子拿刀带棍踩板凳,吆五喝六行酒令的男人,暂止了沸腾到顶的热闹,齐齐扭头看他,想来是他不应景的咳嗽坏了诸位大爷的兴致,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一手叉腰,一手提了根棍子扬声道:

“大楠雄二你搞什么!我们已经打烊了!打!烊!了!不接客了好吗?!你把人放进来干什么?!”

“什么叫‘不接客’?你个文盲,客栈若负责接客还要窑子干嘛?!”

客栈老板野间忠一郎发了话,毫不留情地拆了高宫望的台,继而丢下手里的骰盅,笑容可掬地问来客道:

“客官,您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打尖儿的话真是抱歉,我们大堂现在有些不便;若是住店客房差不多都满了,楼梯拐角还剩一间堆扫帚的,您若不嫌弃我算您一贯钱一晚?”

“一贯钱?!”

被大堂这场明目张胆的吃喝赌吓到懵圈的来人听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

“你你你你们明摆着不让打尖,住店也这么贵,黑店也不是这么个开法啊!”

野间忠一郎闻言,与大堂众人相视一眼,不由大笑起来。他背着手,人模狗样地慢慢踱步走了过来:

“黑店?客人您可不能这么说。”

他长得消瘦,双眼又带些下眼白出来,一样望去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

“这魑魅滩方圆三十里之内只有我们罡朱客栈一家店,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儿打尖歇脚。不过,我可从没见过在这黑沙暴天里还四处乱跑的客人。”

他猛地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闪电一般擦过来者耳朵,钉上他身后的门板,片刻前还一脸和煦笑意瞬间变狠厉肃然:

“说!你是不是山王派来的奸细!”

与此同时,不少人也齐齐抄起了手旁的家伙,雪亮锋刃闪过森白的光。

来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不过这人不是个怂包,他一把扯下风帽来,针尖对麦芒地回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才奸细呢!水户将军在哪里?我是来送信的!送!信!的!如此重要的地方,侯爷托付给你们,你们就这么开店的?!”

他说着从怀里抖出一封信函,气道:

“若不是侯爷所托,谁愿意这糟心天里出来啊!”

野间闻言一怔,他看着面前个头不高的青年,心下忖度着这番色厉内荏的分量,嘴上倒是硬生生和缓了三分:

“哟,还是我眼生了,不知您是哪位?”

遇强则强的青年没好气地将承了一捧沙子的斗笠塞进程傻站在一旁的大楠雄二的怀里,道:

“我叫相田彦一,快带我去见水户将军。”

朔州治下共有五城,州府在朔望。从西北一路狂卷而来的黑沙暴遮天蔽日,让本来秋高气爽的晴日转瞬间就成了昏昏沉沉的暮色。仙道站在窗前,听着被封了两层的窗子咔啦咔啦响,仿佛随时能散架的样子。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他虽然已经习惯了这裹天卷地的阵势,仍是会由衷感叹这天地玄妙。

完完和陵南阁不一样呢,自己几百年前若是在这里扎根的,会是如何呢?

说不定,根本扎不下根来的吧?

正想着,宫城良田走了过来,拿肘撞了撞他:“想什么呢仙道先生?”

仙道回过神,扭头看向房中,流川枫已经给宫城交代完了事情,此刻正伏案写什么东西。他转过身来,对宫城道:

“没什么,你们聊完了?”

我是在想,这老天爷真是了不得。

宫城点点头,顺手捞了旁边案几上的果子,啃了一口:“你是在担心相田彦一吧?”

仙道摇摇头:“他带了土遁符出去,应该没事。”

宫城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天色,以及那隐隐绰绰高高飘扬的黑色角旗,忍不住赞叹道:

“说起来,你还真是厉害啊。连黑沙暴什么时候来都能晓得,这预警能救下很多人命呢,对预判山王那边的动向,也极有用。”

仙道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回了个坦然受之的笑容:

“过奖了。有用就好。”

想来还是树的本性作祟,在朔州,他对水和空气格外敏感,什么时候可能下雨,什么时候突然特别干燥,什么时候周身空气变得土蒙蒙的,他总能在大清早醒转后的第一瞬就能明白知晓。这黑沙暴来了第二次了,此次恐怕要持续两三天。朔望侯府里得了他提醒,早早竖起了黑色三角旗,又通知了州牧赤木刚宪,让一应商铺和城中百姓都做了准备,果然,早上还晴空万里碧色无垠的样子,还没过午就变了天,实在不能更准了。

宫城良田担心打扰到流川枫,声音压低了些,又问他:“医馆最近怎么样?”

仙道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意思。

是的,仙道在朔望重新操起了他在左鹤镇的老本行,再一次地成了“仙道大夫”。

“……为什么要开医馆呢?”

当日,他问湘南侯。

“不想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