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田彦一如果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的遭遇,大概会发现,“大起大落”是唯一的注脚——能够拜入陵南阁,是普通人家几代修来的福气,可很少有谁家花光了祖宗的福气,是要自己的儿孙竟皇帝的大牢的;天子一怒,何其严酷,但他竟然能够从抓捕陵南阁徒众的重重大网中逃脱,不能不说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他身携阁主令,日夜受其反噬,将身体折腾得七零八落,几乎丢掉性命,但却让他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人,还住进了侯府被好吃好喝地养着,如果不是他还惦记着自己是一名陵南阁弟子,这些天里几乎要赖在床榻上,装病装睡得混个一年半载了。

提醒他“自己还是个麻烦缠身的陵南阁漏网之鱼”的,正是仙道彰。

昨天晚上,这位亲师叔大半夜溜了过来,坐在床边沉默不语许久,床边来回踱步许久,桌子旁半睡半醒许久,终于赶在太阳出来前给自己熬了两个三井寿同款熊猫眼。相田彦一在睡好不睡不好之间动摇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睁眼的瞬间,师叔便顶着两只黑眼圈对上了他的视线,言简意赅地吩咐:

“收拾行李,咱们准备走。”

相田彦一一怔:“走?走哪去?”

不过他的问题在仙道面前半分斤两也没,因为他折腾一夜是在想两外两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走?

怎么走?

他知道目前和湘南侯打照面实在不是个明智的举动,自己藏藏掖掖,流川枫定是看着不痛快。说起来,湘南侯也算仁至义尽,自始至终对仙道彰这神棍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包容。仙道晓得自己不能得寸进尺,但他也不想为了给流川枫卖好,就这么干脆把陵南阁扒得底裤都不剩。若有个万一,可真是覆水难收了。

相田彦一见仙道把自己的问题当空气,也没敢再多问。他在湘南侯府好吃好喝这么多天,一定只有仙道一个人在扛着所有事情。如果自己的角色就是一个拖油瓶,那还是当一个沉默的拖油瓶罢!

仙道没有纠结太久,宫城良田便来救场了。他进房间一瞧就乐了:

“哟,怪不得侯爷说让我送你们出府,原是打过招呼了。这是收拾好了么?”

彦一扭头看仙道。

仙道心里“咯噔”一下,勉力板正表情开始演:“侯爷……准了?”

“对啊,”宫城点点头:“你现在毕竟不是侯府门客,跟着三井寿那家伙查案没日没夜东奔西走的,在外面住也方便,省的有人老盯着这里。”

他扫视了房间一圈,又补充:“也省的我大半夜的老候着你们一个两个翻墙头,我不睡觉的啊?!”

仙道:“……”

他站起身,开始无意识地跟在忙来忙去的相田彦一身后转圈圈:

“哦,请侯爷放心,我们就住樱木那里,嗯,就你们知道的那个宅院。案子我会配合三井将军查的。”

“那你们尽快,”宫城良田坐了下来,无奈道:“三井寿那家伙像个老孔雀一样在我面前转了好几圈了。不就查出了点线索么,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他嘚瑟个什么劲儿?!看着都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仙道:“……”

彦一:“……”

宫城:“怎么了?”

三井:“谁是老孔雀?矮脚鸡。”

仙道:“!!!”

彦一:“!!!”

两个四体不勤的还没反应过来,宫城良田已经拔剑出鞘,反手朝身后削去!

三井寿不闪不避,直接抬起小臂挡在身前,剑刃划过精钢护臂,然后被三井寿一把抓在了手里!金属激烈刮擦的声响让房中人俱是头皮一麻!

仙道这才看清,三井寿双臂带着护腕不说,手上还扣着像手套一样的东西,竟能将锋利的剑刃纳入掌中。他换去常服,身穿着轻便甲胄,浑身上下的气势倒和之前所见大不一样了。

——然而架不住一开口就破功。

宫城:“死孔雀,你刚才说什么?!”

三井:“矮脚鸡啊,又没叫你,这么凶干什么。矮脚鸡。”

宫城不再废话,抬脚踹了过去。

三井寿错开一步,手上施力将剑刃推了回去,笑道:“哟,火气这么大。怎么,看着你哥哥我天天立功,你只能夜夜把门,心里不平衡了吧?”

宫城冷笑,提剑欺身刺了上去:“滚蛋!你那勾三搭四胭脂堆里立功,爷爷我才不稀罕!”

三井哈哈大笑,从窗口掠了出去,朗声道:“哎哟,那也是我能勾搭到,你倒是勾搭看看?有人理么?”

宫城紧随其后掠了出去,漫天怒骂从院子里到房顶上,砰砰哐哐热闹极了。

相田彦一张大嘴巴抬头看房顶,被仙道拍了一巴掌:“瞧什么热闹,快点收拾。”

他总有种感觉,要让宫城早点去向流川枫复命的好。

不过这点他倒是猜错了。流川枫现下并不在府里,而是在大理寺。

与藤真健司在一处。

湘南侯的话还是言出必践的,一大早,摆在藤真健司案头上的第一份文书,就是千花坊之事的条陈;一个时辰之后,湘南侯就直接上门了。

藤真健司看过文书内容之后,一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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