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冬是个懒郎中。

扶冬是个饿不死的懒郎中。

按理说,一个十天里有九天都不坐诊,剩下一天还间歇性走神发愣打瞌睡的郎中,实在是很不负责任的。不过在左鹤这个小镇子上,似乎没有太多人嫌弃他,小的被老的提点,老的被更老的提点,皆对这懒郎中心怀敬意,真是很奇怪。

这天清晨,扶冬家门前躺了一个人,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半死不活的在地上蜷成个虾子。扶冬宅子算是在小镇西北角的偏僻处,来往人不多,因而在天大亮许久之后,才有人不客气地捶门提醒:

“冬瓜!你家门口有个死人!快开门!”

隔着薄薄的门板和小小的院落,扶冬郎中表示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敲门的也不是个客气的主,身手矫捷地翻过了墙——显然是个惯犯,而后继续锤庭院里主屋的门:

“快起来!碰你门上了好歹把人家埋了啊!搁外面是等着喂狗吗?!”

静了片刻,房屋中郎中懒懒回应:

“你先挖坑。”

左鹤镇横着走的纨绔第一人樱木大少爷表示再不能忍,直接一脚踹开了门,把他那吊儿郎当的师傅从桌边拎了起来。

“喂!人命关天啊你还能不能有一点点做郎中的样子?!”

扶冬微抬眼皮瞅他一眼,感到相当不满。两年多来,这个被硬塞来的徒弟分别用“神棍”、“吃干饭的”、“喂”、“冬瓜”等来称呼自己,唯独没有老老实实叫过一声“师父”。思及至此怒火顿生,忍不住气贯丹田,而后气若游丝地慢悠悠吐出仨字:

“我饿了。”

樱木眯细了眼,盯着手里拎着的瘦高个儿男人,许久,咬牙切齿冒出一句——

“你大爷的!”

然后竟然摔了手,风风火火转身出门——别指望这位真会做饭,只是老老实实去花钱买罢了。

扶冬看着白捡来的不肖徒弟怒气冲冲出了门,又几步追到门口目送他转出了巷子,才放心地轻呼了一口气,整整被抓皱的衣服,他低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别装死,快走。”

地上的人竟被这一脚踢得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颓然死气的脸来。他似乎已经神思涣散,双眼中只剩一线光,看到视野中突然出现了要找的人,只能勉力抬手,把攥在拳中的物事摊开来:

“一日入阁……便是阁中人……求你……”

扶冬看到那人手中的乌泱泱的木头块,微微一怔,继而很为难地皱起眉来:

“啊呀,这脸面真是给的太大了。可是我已经被赶出来了呢,一身武功也已被尽数化去,又怎么能再帮得上陵南阁的忙。”

他似乎真是发了愁的样子,半蹲下来,对那人又道:

“我看你中的毒虽很烈,却还能撑个十天半月,找帮手这件事情,你还是尽早另寻高明罢!”

言毕站起身便要进门去,却不想被那人紧紧攥住了衣角,力道之大竟让扶冬一个踉跄差点栽倒,那人见他又要进门,几乎发了狠,断断续续的话语都癫狂起来。

“师叔,仙道师叔!门上下……欠你,陵南阁列祖列宗却没欠你!你……你莫非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么?!”

突然间被唤起尘封多时的名字,扶冬呼吸一窒,脑中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捣了一锤。他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向脚下的半死之人,慢慢开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

躺在地上的人抽了抽嘴角,似乎想笑一下,然而效果很差,反而是眼角挤出一滴泪来。

“我……辈分太低,没字号……若非如此,我已死了……仙道师叔,你不能……”

扶冬沉下目光,没理会这些,只继续追问:“你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田冈……你们掌门、不是,先掌门给你说了什么?!”

然而那人是真的没气力再多说一个字了,他喉咙中发出“嗬嗬”声响,却已凝不成字音,扶冬那平素甚难正经起来的面色此刻很是复杂,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人,片刻前还温和倦怠的目光几乎利成了刀,不过最终,他还是伸手揪住那人衣领,将之拖回门去。

樱木提着四个肉包子并米粥回来的时候,扶冬正在灌茶,一副徒弟不回来就用冷茶水填饱肚子的架势,看到樱木进门,也不废话,只伸出一只手来。

樱木将手里东西一股脑摔了过去,心里又气又恨,不知这种遭罪日子何时是个头。

扶冬不是镇子上的人,五年前,他只是左鹤镇的一个过客,而当时左鹤镇,正在流行一种怪病。许多人不明不白地因皮肤溃烂致死,而这种溃烂,还会通过皮肤接触传染。

扶冬到镇子上的时候,左鹤已经死了一百多号人,有一家甚至已经断子绝孙灭了族,没人顾得上搭理这位过客“讨一口吃的”这种看起来相当简单的请求,除了樱木。

彼时,樱木那除了下种没尽过半分做爹的本分的有钱爹,刚刚发现自己也被传染了这要命的病,意识到左鹤镇首富那庞大家财即将归入自己怀中的私生子樱木花道,正处于“怪病肆虐有今天没明天”的巨大惶恐以及“老子突然有了这么多钱想干啥不行”的巨大喜悦中颠颠倒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