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张夫人便掌管着偌大的家业,照顾着他年迈的爹娘,不辞辛劳的教导着自己的嫡子,妥善安置了他的小妾以及一大堆的庶子庶女,如今已贤名在外。

而吴娘子在夏日便嫁了位富商为富商,没多久就怀上了身孕,极是受宠。

岑六郎也早就娶了妻,开始打理家中的铺子。

就连郑元郎都觅着了一个门当户对的闺秀,正在议亲。

唯独许含章和凌准将婚期拖得很长,执意定在了冬日,定在了梅花初绽的时节。

出嫁的前一晚,许含章在床上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本春宫,读了很多的话本,却依旧辗转反侧,最后索性趿拉着线鞋,往游廊上行去。

刚绕过拐角,就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睡不着。

他也睡不着。

“阿兄。”

她微微一笑,迈步朝他走去。

“那些铺子、田庄,你真的都不要?”

他缓缓的转过头,望着她,问道。

“不要。”

她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俏皮的一笑,“都留给你养老得了。”

“好。”

他也跟着笑了笑,然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先前,他望着她房里透出的灯火,忽然想起在益州盘桓时,自己也曾悄悄的望着她所住的小宅里那一盏飘摇明灭的灯火,内心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愫。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像是在做梦。

而他其实可以停留在另一个梦境里,和她成亲、生子,将凌准排除在外的。

但他不想要那样。

他要的,他想看到的,从来就是她的心甘情愿,她的欢喜,她的憧憬。

至于他自己,在未曾走出自己的心瘴前,断不会随随意意就和旁人凑作堆,误了旁人的半生。

他在等。

等她真正的走出了他的视线,走进了别人的一生中。

等她真正的得到了幸福,不受半点委屈。

他还在等她……变成半老徐娘,人老珠黄。

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他便能轻松自在的放下她,一眼都懒得瞟她。

总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就连她,也没有过来指手画脚的道理。

次日。

雪花漫天,树树红梅绽放。

待得宾客散尽后,凌准绷着脸,将不怀好意打趣他的爹爹和妹子都唬住了,然后忍着满心的窃喜,大步走进了青庐,一抬眼,就望见了坐在喜床上的她。

“许二。”

这一幕,他已想象了很久很久,照理说应当麻木或疲累了,没有多少新鲜和惊喜的心情,可他仍是激动地手足无措,呼吸紊乱。

而后,当她取下遮面的团扇,随手捡起喜床上散落的枣子和桂圆砸向他时,他明明能躲过的,却忍不住有些目眩,有些飘然,被打了个正着。

“一,二,三,四……”

她颇有些意外,随即又捡起了数颗,认真的砸向他,认真的数起来。

“九,十,十一。”

当数到十一这个数时,她忽然红了脸,重又取过团扇,将脸遮住了。

而他定定望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就侧过头,吹熄了桌案的烛火,唇角一扬,径自朝她走去。

路是很短的。

像是一时。

又是很漫长的。

像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