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恃容貌才情尚算不错,也算是这桃源村少有的读书人,上回没让人应下婚事,只觉是自家二姐嘴笨,亦或是说的不够明白。不然就这么个破落户的丑妇,他势必也得趁机拿下了。

&ep;&ep;“不才十二岁即过院试,只是这些年北方乡试卷子与我犯冲,小姐切莫忧虑计较,成婚之后,待我随你南下应天府,到时少不得两场同过,位列三甲!”

&ep;&ep;“我亦看好张先生,不过…”赵冉冉按下烫金礼单,远远地又塞回他怀里,挨不过还是直言了句:

&ep;&ep;“不过爹爹说过,南方士子毓秀者如过江之鲫,若论科考,还是北边要容易些的。”

&ep;&ep;张秀才讪笑了下,心里头已然有些不悦,遂转了话锋开始说些颇肉麻的许诺情话。

&ep;&ep;见他一面说一面靠近,催迫着一样愈发连话都不让人回一句。

&ep;&ep;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终是伸手挡了道:“家父已允我与表兄结亲,婚约在身,此生此世便山海可平,断无他缘。”

&ep;&ep;如此断然明志,让他脸上顿时起了阴云。

&ep;&ep;明白自己是彻底没戏后,他哼笑着收了礼单,就这么挡在门前奚落起人来。

&ep;&ep;难听的话越说越多,她将自己遮在门檐下的阴影里,渐渐的像是伤处都被扒开一般,身子也有些发颤起来。

&ep;&ep;正在这档口,段征扛着药锄草筐跨门而入。

&ep;&ep;他只是轻轻扫了二人一眼,便径直背着筐子去了厨房。

&ep;&ep;张秀才虽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是怒骂呵斥的话没说完,并不甘心就此离去。

&ep;&ep;“瞧不上我这样读书人,倒是会同他一处,不清不楚的,成日介鬼混还说甚婚约……我呸!没人要的丑妇,装甚烈女贞妇,也不看看眼下的情形,还当自个儿是尚书小姐呢,人家俞公子说不得在楚国入仕,还会要你这又丑又破落的烂.货!?”

&ep;&ep;一番话早在心里酝酿许久,本是该一气呵成地泼出来,只是院子里那少年劈柴的身形怪吓人。

&ep;&ep;张秀才边叫嚷边朝厨房门前瞅,见那少年也就是劈柴并不管自己,他一下子被一股无名怒意充斥,觉着自己不该对两个外村人露怯,遂上前两步,竟开始动起手来。

&ep;&ep;原本还只是言语官司,这一下推得赵冉冉懵了,回嘴的话都忘了词。

&ep;&ep;下一刻,却被他劈头拉住面纱,蛮力一扯时,她发间乍痛了下,不仅脸上再无遮挡,连鬓发都被扯断了几根。

&ep;&ep;“阿姐!”见状,段征也不再听闲了,提了斧子两步就走过来。

&ep;&ep;彻底看清了她脸上形容,张泰然睁圆了眼睛。

&ep;&ep;“世上何来你这般丑妇!贼老天真会戏耍我,夜里揭了面,岂不是得被你活活吓死了。”赶忙又啐了句,在少年近前时,他恰好退到了院门外头,嘴里说着晦气又朝门槛上吐了两口便跑开了。

&ep;&ep;等他走后,赵冉冉先还是怔楞着出神,继而瞧见地上被踩脏的鲛绡时,眉梢苦涩皱了,眼泪顷刻间就落了下来。

&ep;&ep;段征吊着双冷眼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张秀才疾走的背影,回过头时,心下微微一堵。

&ep;&ep;没了鲛绡遮蔽,胎痕杂乱遍布着,那右半张脸着实让人心惊。

&ep;&ep;只是再看她红着眼睛,眉梢鼻尖皱着,泪珠坠如江河,声息却一丝儿也无。

&ep;&ep;“不带了也好。”

&ep;&ep;暮色里,他忽然觉着听她这么哭比看着那张脸还要不适,遂丢了斧子在地上,皱眉捧了她脸。

&ep;&ep;“那厮浑说的,这才没几次,我不就瞧惯了么,再丑再难看,其实也不耽误什么。”

&ep;&ep;第17章横尸

&ep;&ep;从前种种难堪酸涩俱皆涌出,看着被人踩在泥地上的鲛绡,赵冉冉没有去捡,她就这么冷着脸,略偏了头,漱漱落泪的眸子里,无奈、狼狈却依然没有一丝愤恨。

&ep;&ep;或许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是这么狼狈,在尚书府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ep;&ep;一双带了重茧的手捧过她的脸,贴着她肤质粗糙坚硬的右颊,安慰的话直白也伤人。

&ep;&ep;她忽然抬眸静静望着眼前人。

&ep;&ep;就连这样血雨污秽里挣扎出来的人,都生了张比春光还明媚的俊脸。

&ep;&ep;她只是想同常人一样,不至遭人白眼辱骂就好。

&ep;&ep;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

&ep;&ep;“我累了,该歇中觉了。”

&ep;&ep;说罢,也不等他回应,她用劲抵开他的手,垂眸将右颊偏开。

&ep;&ep;转身时,又是一串泪珠无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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