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朵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将那张婚贴当面展开,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本来呢,我是想要告诉你,你的银子和东西姑娘都不稀罕,快打发人拿回去。可我现在瞧您这意思呢,是压根儿就没打算往回收?那我就只能给烧了。”

说着,她当面将那张大红的帖子撕成碎片:“想花钱买姑娘,自个儿去窑子里找,什么样儿的都有——但别跟我这儿丢人现眼,瞧着恶心。不过呢,定钱我也不打算退了,权当是你孝敬给姑奶奶消气的吧。”

每句话都说得狠绝不留半点余地,厉雪竹听得眼皮子直跳。眼看厉景秋那张脸气得煞白,两人针尖对上麦芒,让人一时也不知怎么劝才好。

关小朵将那碎片随手一扬,红纸像花瓣一样撒了一地,她抬腿就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

正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厉景秋突然吼了一声,转过身大声说道:“关小朵!你今天要敢出这个门,这梁子可就算是结死了!”

“诶哟,你可吓死我了喂。”

哪知关小朵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同样大声说道:“什么时候你想解这梁子了,就过来给你姑奶奶磕个头,有赏!”

厉景秋气得咬牙、身发抖。——这小阎王自打出生那天起,哪受过这种气?

厉雪竹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关小朵的背影渐渐从眼前消失。唉,事情闹到这步,可怎么收场的好?

角落里的王婆站在边上看了半天,也不敢说话,直到关小朵走远了,她这才蹑手蹑脚地想从脚门开溜。

“顺子!”

厉景秋突然冲着脚门方向吼了一声。王婆吓得身一哆嗦,随即飞快地拔腿朝外就跑,差点把正迎面走来的顺子撞一跟头。

“少、少爷。”张小顺跌跌撞撞地进来应了一声。

“去叫上几个人,再去趟芙蓉镇!从今天开始,给我收拾关小朵!”

“明白!”

说完,厉景秋大步出了院子,回自己屋去了。

张小顺抬腿也刚要走,厉雪竹突然叫住他:“慢着!”

“大小姐,您吩咐。”

厉雪竹:“这差使怎么办,心里有数吗?”

张小顺:“咱就吃这碗饭的,爷怎么吩咐,那就怎么办呗!”

厉景秋若是想收拾谁,意思多半就是抓住打个半死,或者再卸条胳膊腿什么的,打伤打残都是家常便饭,这事在赌场里不算新鲜。

厉雪竹说道:“关小朵跟别人可不一样!那是你二爷心里惦记的女人,不是外头场子里那些个烂赌鬼!这两人一时恼了就嚷着要打要杀,你可别当真!回头等少爷气消了,两人说不定就真的好上了。她若进了厉家的门,就也是你主子——所以,该怎么办事,懂了吗?”

张小顺听了为难道:“大小姐,理是这么个理!可是,爷发话让收拾她,小的们要是放着不管,这也交不了差啊?”

厉雪竹略想了想:“你带几个人过去,吓唬吓唬就行了,别真的动手。”

张小顺抓抓头发,点点头:“吓唬吓唬啊……那成,懂了。”

厉雪竹看他表情就知道肯定又会错意,忙又纠正道:“不不不,不是你们收帐时那种吓唬!不能随便进人家里就一通乱翻乱砸,也别真的吓坏了她!”

张小顺苦着脸:“那怎么弄啊?不能动手也不让进屋?关小朵她娘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泼妇,要真格跟个老娘们儿骂街,兄弟们也不会啊!”

“就站她家门口!”

平时那么聪明的厉雪竹,到了这会儿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什么也别干!就站着,这样就行!”

张小顺眨眨眼:“能行吗?”

厉雪竹坚定道:“听我的!回头景秋要问起来,就说是我交待的。”

“成。”

听到这句话,张小顺就应了一声,蹬蹬蹬地跑出去办了。

这两人,可真真是对冤家。

厉雪竹刚松了口气,一回头,正瞧见厉景秋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正站在院门口阴恻恻地瞧着她。

厉景秋:“姐,今天这事,您管得是不是有点多啊?”

厉家老宅的规矩:大宅门里头的事归厉雪竹管,外头盘口的大小事务都归厉景秋,从来泾渭分明。

厉雪竹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镇静下来:“你要往家里娶新人进来,我当然就要管!”

厉景秋听了,扬扬眉:“也对,反正她早晚是我的女人。”

厉雪竹见他神色稍缓,便趁机劝道:“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跟人家说,别乱使性子!我瞧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你若逞强伤着她,自己也心疼不是?”

厉景秋却一瞪眼:“女人就要好好管教的!我若纵了她这一回,她就会以为我怕了她,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厉雪竹也有些急了:“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能打女人!”

她知道厉景秋做事向来心狠手辣,生怕他对关小朵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厉景秋却不以为然道:“我是要降伏她,打她作甚?……就算要打,也是我关起门来自己打。”

说完,厉景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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