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朝云坐得离火炉太近,脸已然开始发烫。她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风轻云淡地说:“前几天就想问了,只是嗓子一直不好,这才拖到今日。上回见那许大官人,见到你万分局促。我以为是姐姐同他有什么私情呢……”

&ep;&ep;“咳咳——”朝烟被她的话吓到,“私情…你哪里学来的这种胡话?”

&ep;&ep;妹妹尚且才十一岁,如何能这么轻飘飘把私情二字挂在嘴边。难怪刚才要把女使们都遣出去,原来关窍在这里!

&ep;&ep;“话本子上。”朝云看她诧异,自己也诧异起来,“我看话本子上写男女,总说这两个有私情,那两个有私情。我去问范教授什么叫私情,范教授不说,我便再看别的话本子。看了几本,才知道什么叫私情。”

&ep;&ep;“……”朝烟面色黑下来,追问她,“你近来看了多少话本子?”

&ep;&ep;“多少?数不清了。”

&ep;&ep;“你……”朝烟的面色更黑。表姐曾言,朝云是个心野腿不野的,真是一语破的。看似这姑娘家终日不出门,外人总以为她是斯文人,真要同她讲过话,见过她行事,才知道这李家三娘心有多野。品茗、焚香、挂画、插花,四雅之事她是一概不问,只喜欢那些男儿用的刀枪剑戟,嘴边总是豪情壮志,看游侠看话本,看得似个野人了。

&ep;&ep;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喟叹,朝烟把欲讲未讲的都吞回去,只道:“别胡言。我同许大官人只见过几回,哪里来什么私情。”

&ep;&ep;这夜,朝云宿在入芸阁里。

&ep;&ep;两姐妹并躺在床上,原本朝烟喜欢贴着墙边睡,可又怕妹妹晚间睡梦里翻身,要掉下床去,又把妹妹的被子挪到里面。

&ep;&ep;朝烟躺着,神思浑浑噩噩,快要入眠了,忽听身边的妹妹在说话。可她实在困顿,不曾听清朝云说了什么,睁开眼睛,看见妹妹对她眨眨眼,像是在等她给个回话。

&ep;&ep;“你方才说什么?”她问。

&ep;&ep;李朝云:“姐姐,你喜欢怎样的郎君呢?”

&ep;&ep;许是锦被厚实,把朝烟的脸都捂热了。她翻了个身,又翻回来:“女儿家,怎生说起这个!”

&ep;&ep;“怎的不能说呢?”朝云还是眨眨眼,“璩秀秀钟情于崔待诏,周胜仙喜欢范二郎,如何说不得了?”

&ep;&ep;“璩秀秀……是谁?”听起来耳熟。

&ep;&ep;“话本里的人。”

&ep;&ep;“哦。”朝烟想起来。这个故事叫做《碾玉观音》,她曾看过这出悬丝傀儡戏,原来是有话本子的故事。

&ep;&ep;“那姐姐,你…?”

&ep;&ep;你喜欢怎样的人呢?

&ep;&ep;“你真想听?”

&ep;&ep;“真的。姐姐,你悄悄告诉我吧。”

&ep;&ep;“我…”朝烟叹一声,凑得与朝云的枕头更近了,轻声告诉她:“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那人要文质彬彬,才学卓尔。不求貌似潘安,情如宋玉,只是定要才比子建,不该是个粗鄙之人。”

&ep;&ep;锦被下的悄悄话,说得朝烟羞起来。明明是同自家妹妹在讲话,却不大自在。

&ep;&ep;“那若是那人丑如晏婴呢?”

&ep;&ep;“若有晏婴之才,貌丑又如何……”

&ep;&ep;“哦!”朝云嘿嘿地笑。

&ep;&ep;“小蹄子,你笑什么!”朝烟轻嗔。

&ep;&ep;“笑那许大官人生得好看,却是无用的。原来姐姐只看其里,不见其外。”

&ep;&ep;“你这…你这好好地说话,又讲到许大官人去了。关他什么事!再说……那许羡真,哪里就好看了?眉眼鼻唇,都不及哥哥呢,只是中人之姿罢了。”

&ep;&ep;“姐姐乱讲。那许大官人分明是好看的。他眉如刀剑,目有山河,生得硬气,似个提枪打仗的大将军呢。”

&ep;&ep;朝云夸许衷,害得朝烟秀眉一蹙。她紧张地看着妹妹,想着:从不见云儿这样夸过什么人。莫非,莫非是云儿,看上了那许羡真!?

&ep;&ep;女儿家总是心思细敏,朝烟如是想,却也是偏颇了。朝云无非实事求是,说得也算中肯。

&ep;&ep;好在朝云接下去几句,消了朝烟疑虑。

&ep;&ep;“不过,看他打扮的模样,也只是个员外郎,不是个将军。姐姐,你不中意这样的员外,我也不喜欢。你猜我喜欢怎样的?”

&ep;&ep;“你喜欢怎样的?这还需我猜?”

&ep;&ep;“嗯?姐姐知道?你快说说,我看你说得对不对。”

&ep;&ep;朝云赶紧把耳朵凑到朝烟嘴边,听着她说:“你喜欢的人,便要雄名盛李霍,壮气勇彭韩。能令石饮羽,复使发冲冠。要功非汗马,报效乃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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