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相公好梦。”他道。

&ep;&ep;说完闭上眼,没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稳,已是睡着了。

&ep;&ep;黑暗里,桑持玉却没有再阖上双目。夜晚无比静谧,静到仿佛可以听见时间凘澌流淌的声音。他望着苏如晦笼在阴影里熟睡的侧脸,睁眼到天明。

&ep;&ep;第二天日上三竿苏如晦才醒,扭头看,桑持玉靠着床柱子临光而坐,光晕柔和了他面颊的轮廓,显得娴静淡然。苏如晦爬起来,道:“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早饭,想吃啥?”

&ep;&ep;桑持玉淡淡地说:“你该走了。”

&ep;&ep;他的手从薄衾下掏出来,递给苏如晦一张和离书。字迹清雅端正,一如他的人。

&ep;&ep;苏如晦没接,啧啧感叹:“相公,你好生无情。”

&ep;&ep;桑持玉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摆明了他不接桑持玉就不动。

&ep;&ep;“我走了,你怎么办?”苏如晦看了眼那翻着肚皮睡得流口水的老狗,“你就指着这玩意儿照料你?”

&ep;&ep;“与你无关。”桑持玉嗓音冷硬。

&ep;&ep;这模样倒是有几分熟悉,让苏如晦想起了他以前的样子。

&ep;&ep;苏如晦看他压根也没指望谁能照顾他,他就等着死。

&ep;&ep;不就被打断腿还被剥了秘术么?他苏如晦早就没有秘术了,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十八岁被赶出秘宗混迹黑街,二十五岁药毒发作,日渐虚弱,他都没放弃,这小子现在就自暴自弃成这样了,果然是个没受过生活毒害的孩子。

&ep;&ep;苏如晦感到头疼,换了个说法,“有人要杀我,万一我出去,没走几步让人宰了怎么办?好歹当了四天夫妻,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

&ep;&ep;桑持玉这回不吭气儿了,但也只有一会儿,他道:“你会有办法的。”

&ep;&ep;苏如晦挑眉,“你怎么知道?你就这么信我?”

&ep;&ep;“你总是有办法,没什么能难倒你。”桑持玉将和离书放在他面前,“而我是个废人,只会成为你的拖累。离开吧,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ep;&ep;苏如晦低头看桑持玉写的和离书,上头没写什么内容,无非“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之类的套话,只不过末尾多填了几笔,写着:

&ep;&ep;“伏愿郎君身强体健,千秋万岁。”

&ep;&ep;苏如晦不自觉地笑,桑持玉祝他活成千年老王八么?

&ep;&ep;“行,我先收着。不过我没打算走,反正你现在也打不过我。”苏如晦将和离书叠在怀里,爬下床榻,“我去给你做早饭。”

&ep;&ep;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他没法儿放任这小子自生自灭。

&ep;&ep;说完不管桑持玉如何反应,他趿拉着鞋就走了。厨房里的米粮快见底了,苏如晦做了碗瘦肉粥,放在桑持玉的炕桌上,然后踹了脚老狗,“跟我上街买菜去,要不然今儿肉没你份。”

&ep;&ep;临走前翻了翻江却邪的寝居,苏如晦悲哀地发现这厮没留下多少钱,手里的存银顶多再活十来天。桑持玉更不用问,他那屋一眼望得到头,除了破烂就是破烂,一看就知道没钱。系统这糟心玩意儿,除了说垃圾话一点儿用都没有,怎么就不能发布点任务让他挣钱?

&ep;&ep;目光扫向地上横七竖八的铁阀门、轴承和平衡仪,苏如晦摸了摸下巴,这些破铜烂铁说不定能利用起来。暂时不想了,买菜要紧。凶手针对的是江却邪,桑持玉一人儿待着没事儿,否则他前夜就得死。苏如晦揣了点碎银,安心领着老狗去城里。下大雨,没有马匹,马厩里只有一匹报废的傀儡木马。他们只好走路,一人一狗撑着伞走了小半个时辰,赶在晌午之前进了城。

&ep;&ep;云州是大靖最大的州,不算治下的三十九个乡县,光主城便足有五十多个坊市。横平竖直的天街切分了各个坊市,将它们豆腐块儿似的码在一起。一座高耸入云的雕像座落城中,巨大的铁灰色脸庞满目慈悲,寂然若神。那是桑持玉的师尊,也是昆仑大掌宗澹台净的塑像。老东西六十大寿那年江家家主江怀苍动用数万民工完成了这座石雕。所有屋舍高楼围绕塑像辐散而立,因为人口过于密集,屋舍相互堆叠犹若高塔,遮天蔽日,彼此之间连着无数凌空栈道。石像脚下行人仓皇,微小如蝼蚁。

&ep;&ep;苏如晦走在凌空栈道底下,头顶站了一群满面扑着白粉,穿着大红石榴裙的妓女,嬉闹声穿过雨幕。酒坊屋檐底下各色灯笼迎风而动,烛光透过颜料纸,光也是五颜六色的,打在女人惨白的脸上,一个个恍如妖魔。

&ep;&ep;还有的“女人”眼珠如琉璃,骨碌碌转动间闪烁内置灵石透出的青色流光,雨滴打在她没有杂质的皮肤上,流淌着一种非人的瓷质光泽。那不是活人,是机关傀儡。虽然不是真人,可她们的价格比真人高很多,富家子弟猎奇,把她们的价格哄抬得很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