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母亲去世的那天,是我十叁岁的生日。

&ep;&ep;她趁人不备,用我遗忘在她房内的木刻小刀割开了自己的喉管。被发现时已倒在血泊,呼吸停止,身体僵冷。

&ep;&ep;管家是第一发现人,说是觉得半夜心慌,进去看了一眼。

&ep;&ep;整个宅子乱成一锅粥,我在各种嘈杂声中被吵醒,循着声音过去,听到管家让家里的佣人给父亲打电话:“拨不通就再拨!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ep;&ep;乱哄哄的人群里,我看到了母亲的死相。

&ep;&ep;心脏只是坠痛了一下,就再也泛不起感情。看着身边慌乱表面下如释重负的众人,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大家和我一样,对于她的死,都等了很久。

&ep;&ep;因为她想死也很久了。

&ep;&ep;我有记忆起,母亲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她终日被关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我们很少见面。还比较小的时候,她还会时不时抱我,给我讲故事,带我去花园修剪花枝,研究菜品,偶尔的时候弹钢琴给我听。母亲会的曲子不多,翻来覆去只有那么一首。她说出自一部动画电影,讲勇敢的王子怎么救出被诅咒的沉睡公主。我不感兴趣,但她说的时候眼里有少见的光芒,我因而听得认真。

&ep;&ep;然而随着我长大,那点光就像是被熄灭的希望渐渐消散。

&ep;&ep;母亲变得疯疯癫癫,少有清明的时刻。她有时候叫我周沉培,有时候叫我百里祐,我不解,在她清醒的时刻问她,她就会笑起来一点,“妈妈姓周,就叫你周沉培。爸爸姓百里,就叫你百里祐。”

&ep;&ep;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分得清一些黑白,但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自知母亲的世界在离我越来越远,感到伤心难过的同时,已经开始慢慢厌倦。我厌倦她过于嗜睡的身体,厌倦她不分昼夜发病的精神状态,更厌倦她看着我大吼大叫,将我错认成父亲的疯样。

&ep;&ep;我的母亲,应该像是父亲珍藏的相片上那样美丽,或者像同学的母亲那样,就算长得普通,也会蹲下来摸着他的脸,亲一亲他。

&ep;&ep;但我什么都没有。

&ep;&ep;就连之后弹给我的曲子,我都不想再听,因为我猜出那首曲子,并不是弹给我的。

&ep;&ep;可她却一边弹一边说:“祐,别怕,总有一天你会迎来披荆斩棘的王子。”

&ep;&ep;她说话经常颠叁倒四毫无逻辑也算正常,我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我是公主?”

&ep;&ep;她笑得温柔,笑容却像是淬了毒一样使我害怕:“因为被诅咒的是公主。”

&ep;&ep;我要到她死了之后才开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ep;&ep;这诅咒没准是她给我的。后来有的时候,我会这么想。

&ep;&ep;弹了曲子的夜晚,母亲会睡得很好,她不再吵闹,宅子里的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影绰绰,脚步细碎,我也会睡得很好。

&ep;&ep;久而久之,我甚至觉得这是母亲弹给我的晚安曲。

&ep;&ep;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少得就像母亲不愿给我的爱。

&ep;&ep;即使厌倦开始厌恶,我却还是不由自主想要向她靠近,这是一种身体的本能,就像很多年后我遇到林杏初一样。但再一次次被错认成父亲使她发狂以后,我终于觉出一个事实,我这辈子再也不能获得母亲的爱了,从她诞下父亲的孩子,也就是我开始。一个新的错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已经产生。

&ep;&ep;我知道家里佣人私下流传父母的故事,故事复杂荒谬荒唐。更没想到,多年以后,血浓于水的血缘羁绊差点又将我变成另一个父亲。

&ep;&ep;我的父亲,也绝称不上什么正常有责任的父亲。或者是因为母亲发疯,或者是因为母亲不愿意见到他,父亲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带着满身香水味道,甜腻得使人作呕。

&ep;&ep;父母双双失职,管家变成了和我朝夕相处的人。每当他带着点叹息的目光打量我时,我都会不爽甚至难堪。后来这种异样变成了麻木,再后来就变成了某种情感上的执念。

&ep;&ep;母亲自杀的那天家里有人来拜访,我放学回来在门口见到他,他一见到我就露出点仇恨的目光。

&ep;&ep;“你和你父亲可真像。”

&ep;&ep;他这么说着。

&ep;&ep;我感到不解,匆忙绕过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ep;&ep;很多年后,我特意去拜访他,他已经和当年衣衫褴褛的形象相去甚远,坐在沙发抽着雪茄,打量我一会儿,说:“你和你父亲可真像。”

&ep;&ep;这种像,应该已经从外貌转变成了性格吧。

&ep;&ep;他叫程均,是程培的弟弟。我偷听他和母亲的谈话,终于明白,那些荒谬的往事原来是真的。

&ep;&ep;也明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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