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广州的冬天,真寒。

&ep;&ep;吴香君坐在一摊卖着元宵的小贩铺前吃着口感软弹,热烫的元宵。

&ep;&ep;来广州的目的,祇为了看看她好不好,可,却为自己接了份苦差事。

&ep;&ep;他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ep;&ep;想起十二月末旬,师傅来宅邸找过他,要他看在他老的面子上为日本人唱戏——

&ep;&ep;「师傅就跟你跪了啊……」

&ep;&ep;一个噗通,老师傅就含着泪跪在他的面前,见状,他也起身跪在老师傅的面前,俩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相望着。

&ep;&ep;老师傅,老泪纵横。

&ep;&ep;吴香君,静默不语。

&ep;&ep;「那群小鬼子说你不肯演就要拆了咱的戏坊子啊……咱这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ep;&ep;「师傅,先起来再说。」

&ep;&ep;「不,咱不起来,你不答应,咱就不起来!跪死好啦!」

&ep;&ep;老师傅倔强的摇着头,说甚么都不肯把膝盖从冰冷的地上移开。

&ep;&ep;他垂下眼,说道:「起来,还可谈,不起,就甚么都没有。」

&ep;&ep;吴香君眼神坚定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老师傅。

&ep;&ep;「真的?」老师傅抬起头,问着跪在他面前的吴香君,祇见吴香君轻拉起她的手,慢慢的扶着他起来,走向椅前。

&ep;&ep;「师傅,坐。」他伺候老师傅坐下,为师傅沏了杯热茶。

&ep;&ep;「小香子,你熬了那么久,总算出头了。」老师傅喝下吴香君为他倒的茶汤,吶吶的说道。

&ep;&ep;吴香君不语,祇是那双沏茶的手停下,随即放下茶壶,坐在老师傅的身旁。

&ep;&ep;「啊,这可是北平的红角儿为老朽亲沏亲倒的茶汤啊……」

&ep;&ep;说完,老师傅又饮了口茶汤。

&ep;&ep;「师傅,您别这样。」

&ep;&ep;老师傅睨了他一眼,「咱说错了么?咱有教你挑人演戏么!」一拍桌,老师傅把桌案上的杯子茶壶全扫在地。

&ep;&ep;「没有。」

&ep;&ep;「那就给咱演!就算眼前是杀了你全家的仇人,你还是得笑着演出来!」

&ep;&ep;「明白不!」

&ep;&ep;吴香君的眼神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他的身分是红角儿,人们口中的戏子,祇要一上了台,管他台下是啥人、啥身分,他都得露着笑,笑着演下去……

&ep;&ep;「小香子,这时代你得顺着它流,若是你逆着它……」

&ep;&ep;师傅顿了顿,用那精明如往的眼神仔仔细细地打量吴香君,缓缓说道:「必定会被无情的吞噬。」

&ep;&ep;「过段时日,咱会派人通知你时间地点,好好演,别丢咱的脸!」

&ep;&ep;语罢,他站直了身,一步又一步的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徒留香君一人。

&ep;&ep;吴香君发着愣,用着手中的汤匙撮弄碗中的最后一颗元宵,此时,一震喧闹声,从对面的酒楼中传了出来,从他坐位的视线,正好可以看向酒楼的正门口。

&ep;&ep;祇见许多日本鬼子踢着正步用着极为快速的步伐走着,像是后头有千万士兵般涌出,追着他们。

&ep;&ep;吴香君觉得没意思,低下头继续撮弄着那颗元宵。

&ep;&ep;待他再度抬起头来观望时,看见一名日本军官搂着一名女人上车,女人的背影映入他眼,祇觉得那名身穿红色高衩旗袍的女人也跟她一样,喜欢穿着艳红的旗袍。

&ep;&ep;她总是在外人面前穿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服饰,想起来可真是好笑。

&ep;&ep;吴香君轻笑出声,捞起那颗被他玩弄许久的元宵,一口就送往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