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便是独自在家时多么沉稳冷静,窝在长平王怀里,如瑾还是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孩子气的话。

&ep;&ep;“我……”

&ep;&ep;“别回答!”

&ep;&ep;长平王刚要说话,如瑾拦了他不让他说,“我不想听,你就让我以为你再不会离开家吧。今天我生日,你好好陪我过一天,不许提要走的话。”

&ep;&ep;她侧着身子,将额头抵在他胸口掉眼泪。

&ep;&ep;长平王静了一下,继而手上加力,小心翼翼将她抱得更紧。

&ep;&ep;屋子里一时变得很静很静,只有火笼里偶尔爆一声轻微的噼啪。

&ep;&ep;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如瑾浑然忘记时间流逝,只想沉浸在这一刻的氛围之中不要醒来。最后还是长平王率先慢慢松了手,“站得脚疼吗?别总站着,听说女人现在最容易腰酸背痛。”

&ep;&ep;他扶了她往软榻那边走,“去靠着歪一会,待我洗洗再和你说话。回府换了盔甲就进来了,还没来得及梳洗。”

&ep;&ep;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家常外袍,衣领被如瑾拽松了,露出里头沾着灰尘污迹的衬袍。将如瑾按坐在软榻上他就进隔间去换洗,如瑾却跟着起了身,走过去亲自给他找衣服、递帕子。

&ep;&ep;“我不只洗头脸,要一起进来么?”长平王怕如瑾累着,几下除了外衣,露出精悍的胸膛和她玩笑。

&ep;&ep;若在以前,如瑾必定是要含羞离开,可这次却出人意料地说:“好,我伺候你沐浴。且先披上衣服别受凉,我让人准备热水去。”

&ep;&ep;说着当下就转身要出去,长平王赶紧拦了她,“别,热水我进来时就让人备了,你好好待着,我很快出来。”

&ep;&ep;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大步走进浴室里去。

&ep;&ep;如瑾跟过去看,见池里果然注满了热水,热气腾腾升了满屋子,这才放心,侧身微微避开一些,隔着门口与长平王说话。

&ep;&ep;都是家里的琐事,衣料吃食什么的,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说着,从未有过的话多,仿佛怎么说都说不完。浴室里有轻微的水声,门口有细细的说话声,池子里的热气弥漫到外头,让如瑾站在门边的侧影朦朦胧胧。

&ep;&ep;长平王靠坐在池边,一边撩水一边看她,耳朵里听着家长里短的絮叨,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ep;&ep;几个月金戈铁马的奔波劳苦,一次次凶险的刺杀偷袭,勾心斗角,运筹帷幄,战火,烽烟,刀枪寒光,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黯淡无光,渐渐远去。明明刚过去不久,却像是久远岁月里模糊的记忆,全都褪去了颜色。

&ep;&ep;只有如瑾蒙在雾气里的身影和柔和的嗓音,成为面前最大的真实。

&ep;&ep;“喝酒,唱曲,念诗,那都是酸腐秀才的消遣。咱们粗汉子最大的乐趣是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

&ep;&ep;军中的士卒私下里开玩笑,长平王曾听过这么一句话。

&ep;&ep;当时他觉得挺有意思,但并不能理解军汉口中的乐趣。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句话非常贴切,质朴中藏着最大的人生道理。

&ep;&ep;多年以来血雨腥风,在波谲云诡的宫廷和朝局中如履薄冰,处心积虑,一点一点往前走了许久,有时候夜深人静,曲终酒醒之后,他也会短暂停下来问一问,自己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ep;&ep;最后,答案永远是为了活下去。

&ep;&ep;为了不被人摆布屠戮,为了护佑母亲和身边所有忠仆的安全。不能退后,也不能止足不前,除了走下去没有别的出路。

&ep;&ep;可走下去是什么呢?荣登九五也只不过是权力大些,银子多些,活得安全一些,亦有许多常人难解的掣肘和无奈。龙椅之上万丈荣光,真坐在上头往下看,说不定眼睛都是湿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当皇帝是天底下最累的事情。平头百姓的冤屈困顿有法可解,皇帝的烦恼,大多无人能解,只能自己发泄。

&ep;&ep;所以史上才出了那么多不务正业或沉迷酒色的所谓昏君。

&ep;&ep;所以,长平王给自己定的人生目标,是做一个盛世里的明君,求天下康泰,求子民安居。这是责任,也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不会随意沉沦下去的鞭策警醒。

&ep;&ep;然而在这一刻,泡在热乎乎的水池子里,听着娇妻絮絮叨叨,他骤然明白了此生也许还有更大的、更暖心的奔头。

&ep;&ep;老婆,孩子,热炕头。

&ep;&ep;立志做明君的人,突然有了这么一种上不得台面的“大志”。

&ep;&ep;他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随意擦擦,披衣快步走向门口。

&ep;&ep;“阿宙?”如瑾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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