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的生出了几分怜惜。

&ep;&ep;“好。”李才良点头,他指了指重枷,两边当差的连忙就给卸了枷。

&ep;&ep;然后顿了顿道,“陛下要见你。”

&ep;&ep;傅元青浑身微微一僵。

&ep;&ep;李才良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十分想念你,你多陪陪他说话。”

&ep;&ep;傅元青怎么听不出来他话里有话,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是。”

&ep;&ep;“你随我来。”说完这话,李才良轻甩手中拂尘,转身带着傅元青入养心殿后殿。

&ep;&ep;温暖的气息从殿内的炉火中散发出来。

&ep;&ep;奢华的幔帐让这里看上去安逸平和。

&ep;&ep;香炉中燃烧的重香遮盖了所有病体沉疴的萎靡。

&ep;&ep;傅元青在李才良身后赤脚行走,一时有些恍惚。

&ep;&ep;他记得先帝还在世时,与如今的陛下曾经的四皇子赵谨,偷偷夜闯过养心殿,在中正仁和大殿上高谈论阔、指点江山的那些日子。

&ep;&ep;似乎他父亲翰林编修傅玮还不曾因为引用了逆贼反诗而被腰斩菜市口。似乎他大哥傅英卓不曾悲痛欲绝病死狱中。

&ep;&ep;他家里还是那个门庭若市的书香世家。

&ep;&ep;他亦不曾受宫刑后,在浣衣局里做最微贱的苦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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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华溢堂里一片安静。

&ep;&ep;傅元青跪在最远处。

&ep;&ep;远处龙床上那个人他不敢看。

&ep;&ep;他不能看。

&ep;&ep;君君臣臣已经离得够远。

&ep;&ep;他现在甚至不是臣子,而是入了宫闱在名录上的罪奴。

&ep;&ep;不过几丈距离,却已如天堑。

&ep;&ep;他双手紧紧攒紧,眼睛紧紧盯着地上那金砖纹路,沉默恭敬。

&ep;&ep;傅元青心里清楚,这距离还会更远。

&ep;&ep;数年不见,再见便要死别。

&ep;&ep;太医和随侍太监们纷纷都退了出去,李才良上前,轻轻唤了好几声陛下,龙床上的皇帝才幽幽转醒。

&ep;&ep;“是……兰芝……”皇帝说,“兰芝来了……”

&ep;&ep;“陛下,臣来了。”

&ep;&ep;“兰芝,你过来。”赵谨说。

&ep;&ep;傅元青站起来,安静地走到窗边,跪在了脚踏下。这才能够看清面前这个人。

&ep;&ep;皇帝面色蜡黄,两颊深陷,眼白几乎没了,黑洞洞的眼睛看过来,让人心慌。急促喘息着,一转醒就咳嗽着停不下来。像是一艘飓风中的小船,即将倾覆。

&ep;&ep;他抬手挥动了几下,没有抓到人,茫然地看向帐子顶端,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瘦骨如柴的手腕。

&ep;&ep;赵谨回头去看,好半天才看清眼前之人。

&ep;&ep;“臣冒犯。”傅元青恭敬道。

&ep;&ep;皇帝只这一眼便已热泪盈眶:“兰芝,你、你受苦了。”

&ep;&ep;“陛下保重龙体。”傅元青脸色苍白,勉强回道,“勿要大悲大恸。”

&ep;&ep;皇帝笑了。

&ep;&ep;“我这个样子,还保重什么龙体?兰芝,我叫你来,便是有所托。”皇上咳嗽了几声道,“你知道我身体并不算好,在众多兄弟中并不显得拔群,能继位不过是因为膝下幼子讨先帝喜爱。”

&ep;&ep;“陛下……”

&ep;&ep;皇帝笑了笑:“只是本以为可以撑上十来年,没想到这才短短两年便已经不行了。可怜煦儿不过七岁,庙堂高冷,无人可依,江山不固,我死不瞑目……”

&ep;&ep;傅元青跪地垂首,沉默不语。

&ep;&ep;赵谨猛咳了几声,猛的握紧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声嘶力竭说:“兰芝,天下之大,只有你我可信任!只有你!”

&ep;&ep;傅元青眼里浸透了红丝,悲伤的瞧着他,轻声说:“臣微贱之躯,惶恐不安,难当大任。於大哥身处朝堂,於阁老又是太子太傅……这才是值得托付之人。”

&ep;&ep;“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赵谨笑了,“可是光是外庭并不足够,十几年时间足够内阁独大。兰芝,於睿诚虽然与我是亲兄弟般的存在,我却不得不忌惮他於家今后独大。”

&ep;&ep;他话音落地,掷地有声。

&ep;&ep;傅元青跪在下首,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先帝下文字狱,臣父兄死绝,母姐上吊,旁系男子发配、女子入娼……臣本应同死。可却在刑场上被改了腐刑,除了宫掖再无臣安身立命之处。这是陛下放心臣、愿意托孤的原因吗?”

&ep;&ep;赵谨回他:“兰芝,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