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不仅没有名字。

有的时候也不会有尸体。

在江湖上总是有一些人能把事情办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宛如人间消失,令其后人无处可寻。

光明正大是人间的东西,死人只能永远拥抱寒冷和那个早晚被人遗忘的名字。

古松四老就是这方面的高手。

他们四个人或许老了,某些方面或许已不复当年。

但在最擅长的地方,他们一直做的很好,甚至越来越好。

他杀多少人?很多个。

证据呢?没有。

唯一的真相就是古松四老说谁死了,那个人就再没活着出现过。

失手过吗?很多次。

最近的一次是对付白渊渟——只要该死的人越有钱,他们就有越大的可能失手——但要是出钱的人更有钱的话,那他们基本上就能保证成功。

其中的规律并不难寻。

……

拜访武当的路非常平坦,相比拜访远在天边的天山派要容易的多。

大概是由千百年来无数寻仙问道者踏平了锐角,磨平了道路,只不知道可有一人得道否。

这是白渊渟第一次低着头走路。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枝花,每一株草原来都是那么的无拘无束。

路上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支离破碎,在天地间此刻怡然自得。

道袍早已经被脱掉,甚至还抽出一点时间换了一身新衣服。现在白渊渟正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上,等待着伙计送来美酒与牛肉。

他不想惹人侧目。

一个包袱正放在桌子上,远远的在对角尽头。

白渊渟躲在窗户边,距离那个藏在了后堂前的包袱很远。

天还未黑,火光未起。那张遥远的桌子就显得更加暗淡了。

更为暗淡的是坐在桌子旁的人。只见轮廓,不见眉目。不仔细去看甚至都看不见。

他在等待,他的眼神射在墙面。

如果他不是傻子,不是瞎子,那么他就一定是在听声辩人。

这让白渊渟相信他绝对不是独处之人。

酒肆太小了,空气在这里压抑的太紧了,压迫的让人感到杯中的酒无味,盘中的肉可憎。

白渊渟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

因为他越是停留,就越感觉到众人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没过多久白渊渟就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深陷囹圄之中。

他想要逃走,逃离这副用内力构筑的笼子。可他还没抬起屁股,便看到了一个人从大门之外走来。

这让他决定在给自己倒酒的时候,顺手将窗户推开——他决定再忍耐一会。

日光更黯淡了,伙计正燃起每枝桌子上的油灯,每个人的脸都被冉冉升起的火光掩映。

有些人继续吃喝,有些人也开始坐立不安,原来只有不懂武功的人能在桌子旁怡然自得。

火光在每张座子上燃起,唯有深处的人却依旧是一团黑色的雾。

那张桌子原来根本就没有油灯。

有人开始呕吐。

屋外的人已经进屋。

他的衣服,他的头发,他的眼睛,甚至他的影子都包裹在黑暗之中。

火焰的光芒虽然能波及四处,但却无法照亮他的四周。唯独他身后的那柄漆黑的刀在暗淡中浮动。

处于更加深暗之中的人抬起了头,他的面容过分的苍老,苍老到本就该魂归于土。

但他心还在跳。

所以,他应该还活着。

“你来迟了。”

王行岐冷冷道:“我以为我来的够早。”

包袱被提起,之后又放下。声音很轻,轻到没人会注意。

“事情已经办到,我的时间不多。”老人道。

“所以你已经在我通知之前,提前找到了机会出手。”王行岐坐在了老人的面前,抬起了头。“你是赤松?”

老人没有回话。

名字与交易无关,与交易无关的话他此刻并不想多谈。

王行岐没有等到回答,这让他本已放松的手又一次握紧了刀。

这里的一切并没有那么友善。

包裹就停放在二人中间。两个人的眼睛都无法避开,却没有一个人动手揭开。

“你在等待什么?”老人在发问。

“我的时间很多。”王行岐紧盯着老人的眼睛。

“很好。”老人轻蔑一笑。

笑声伴随着他枯瘦如柴的手,将面前的包袱层层剥开,就像是剥洋葱一样。

血迹在第三层包袱之后从麻布渗出,这颗新鲜的头颅还没有完凉透。

王行岐盯着死人模糊的面容和深陷的双眼,久久地无言。

他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麻布倏然地再次包裹住了头颅,再一次被一层一层的系紧。

“死人并不值得欣赏很久。”老人打断了黑衣人的凝视。“现在我们已经完成,按照事先的约定你还需付给我两千两银票。”

王行岐抬起了头,目中再无人。“他不是珏天。”

老人因这句话而犹疑,只在一瞬之间。之后他便完镇定了下来,回到之前的从容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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