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马过隙,眨眼之间一日又过。

定判之日,厅事上所坐之人竟然仍是唐定远唐司户。

忠尧三人立于公庭之下,经衙皂传讯,金讼师也赶来听判,诉讼二造皆至,唐司户便将判词付与佐吏,准备由其读示。

黎诗和忠尧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子翃,皱着眉头口中轻声嘟囔道:“怎么又是这个唐司户?”

唐司户耳朵很灵,似乎听见了黎诗的话,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肃静!本司户参军担任此案录问官,兼任检法官,并主持今日定判,有何异议?”

忠尧想了想,不满地说道:“鞫(jū)谳(yàn)分司不是规定推勘官、录问官与检法官不得为同一人吗?”

“那是你理解的含义!推勘官和录问官的确不能为同一人,推勘官是司理参军郑垅,录问官是本司户,但没有明文规定录问官与检法官不能为同一人,哼!

况且,本朝汲取前朝冗员过多、机构庞杂之教训,精兵简政,紧缩开支,偌大一个渝州城,幕职官连判官都不设,六曹更只有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户参军三人而已,连司法参军都是由我这司户参军兼任的,可俸禄却只有一份,实在是人手不够啊!”唐定远口吐莲花,说完不无得意地望向忠尧三人,嘴角一勾,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对付一些不懂律法的民户,怎么说、怎么能唬人,唐定远内心再清楚不过了,更何况是面前这三人?男的,尚不及弱冠;女的,及笄之年方过,不过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孩而已。

他这一席话说得忠尧、黎诗和子翃哑口无言。

听了唐司户这一番妙语连珠的解释,金讼师也觉得甚为满意,右手持折扇,左手握住右手腕部,交叠于腹前,得意洋洋地斜眄着忠尧三人。

“既无异议,宣读判词,念!”唐司户朝庭下佐吏使了个眼色,挥了挥手。

一押司心领神会,当即展开判词开始宣读:“经审查明,庶人忠尧系主犯,从犯民女黎诗、庶人子翃,三人见色起意,合谋诱骗良家妇女崔玲柔,居心不良,品行不端,证据确凿,天理昭昭,国法难容,光天化日之下胆大妄为,竟敢目无法纪,不施重惩无以儆效尤,但念及初犯,未有前科,令诸犯囚隶本州牢城营,鬼薪白粲作三岁,即日刺青!”

押司判词读示完毕,唐司户和一旁的金讼师将目光投向忠尧三人,看着他们的反应,两人皆不怀好意地桀桀阴笑。

黎诗有些判词没有听明白,遂问道:“小女子见识浅薄,孤陋寡闻,敢问唐司户,这‘鬼薪白粲’是何意,这‘鬼薪白粲作三岁’究竟是个什么刑罚?”

金讼师在一旁偷笑不已,又将目光转向唐司户,且看唐司户如何作答。

这唐司户浸淫官场多年,不愧是精通律法的司法官吏,眸子一转,只略微沉吟了一下,便答道:“这鬼薪和白粲嘛,其实都是很轻的刑罚。鬼薪与宗庙有关,所谓‘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祭祀先祖可以表达孝思,还可以寻求祖宗神灵护佑。取薪给宗庙则为鬼薪也,薪就是柴火,鬼薪嘛,便是指为宗庙砍拾柴火,以供宗庙日常之用。

是以,‘鬼薪和白粲’换言之,便是去那牢城营做做杂役差使,鬼薪用于男犯,就是收集收集薪柴;白粲用于女犯,就是择米做饭,在伙房打打下手。你看,量刑是很轻,没骗你们吧?怎么样,服不服判?”

忠尧听罢,呵呵一笑,忽然上前一步,拍手赞道:“强颜未忍乞墦(fán)祭,积毁仅逃输鬼薪。唐司户真是好口才、好学识啊!若不是在下读过几年书,还真信了唐司户方才的这番鬼话。没错,鬼薪白粲在最初的确只是相对较轻的刑罚,但怕是唐司户话只说了一半吧?”说着,他目光如炬,瞟向那唐司户。

唐定远见伎俩被人识破,浑身有些不自在。

这时,忠尧又继续说道:“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鬼薪最早出现在秦朝,嫪毐(làoǎi)谋逆,参与者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示众,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

及至汉时,肉刑被废止。有罪当刑,及当为城旦、舂(chōng)者,皆耐为鬼薪、白粲,也就是囚徒、髠(kūn)钳、鬼薪、役作一类,只是劳役程度不一。

因宗庙祭祀典礼每逢重大节日才会举办,日常也用不了多少柴火,后来鬼薪的范围逐渐扩大,几乎涵盖了各类劳役杂活,甚至包括挖矿开山、造船筑河等重体力役作。唐司户,在下说得对吗?”言讫,忠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唐司户。

“这……”唐定远表情有些不自然,急忙低下头,避开忠尧投来的目光。

忠尧又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在一旁静立的金讼师,金必古面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暗自得意之色,面容僵直,似有不悦。

对两人的神色变化,忠尧察言观色,了然于胸。他淡然一笑,又向唐司户拱手道:“在下方才所言,如有谬误或疏漏之处,还望唐司户补正、斧正。不过,若是问吾等是否服判嘛……”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大呼道:“吾等冤枉,坚决不服!恳请复审!”

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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