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五年九月二十日,紫禁城。

文渊阁的气氛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内阁院内静悄悄的。辰时已过,仍不见张居正的大轿来临,这是张居正任首辅五年来第一次没有按时上班点卯。

不过,内阁大小官吏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头天夜里,几乎所有部院大臣,都得到了张居正父亲张文明在老家江陵病逝的消息。

张居正遭此大丧,已是哀毁骨立,不来内阁上班原也在情理之中。与张居正没来不同的是,吕调阳与张四维二位次辅,倒是都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来到内阁,他们商议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快把这一消息奏报皇上。

两人简单的交流了一下,立马具名写了一份揭贴,遣人匆匆投往大内。外廷所有奏折条陈,均需经过司礼监方可到达小皇帝手中.这次也不例外。

冯保也是一大早就赶到了司礼监值房。昨天半夜里他就得到了张文明去世的消息,他本想赶早进入大内,把这一消息直接向李太后与小皇帝禀报。

后来转念一想又觉此事不妥,此类事情,照例应由内阁开具条陈禀奏,他若提前奏闻,心细的李太后就会怀疑他与张居正的关系。

所以,当他心急火燎等到了两位辅臣写来的揭帖后,便急匆匆赶到了乾清宫。

已年满十五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虽然已于今年春上举行了订婚大礼,在两宫皇太后的举持下,为他选聘了锦衣卫千户王伟的女儿为妻,但他仍在生母李太后的严密监控之中。

乾清宫正寝之室,摆了两张床,一张是朱翊钧的,另一张则为李太后所用,她与儿子对面而寝,怕的是儿子学坏,不能当一个英明君主。

此时,李太后与朱翊钧二人用罢早膳,正在叙茶闲话,冯保禀报一声跑了进来,跪下奏道:“启禀太后和皇上,阁臣吕调阳与张四维有紧急揭帖呈上。”

“说的什么?念。”

听说这么早就有揭帖,李太后有些诧异,立刻令道。

冯保展开揭帖读了下来:”启禀皇上:巨等于昨夜得首辅张居正府中报信,得知张先生令尊张文明大人已与本月十三日病逝于湖广江陵家中.张先生闻讯哀恸不已,已穿孝服在家守制。臣吕调阳、张四维伏奏。”

忽然听到这一噩耗,李太后先是一愣,旋即便见大滴大滴的清泪溢出她的眼眶。

朱翊钧顿时手足无措,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母亲的眼泪了,他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微微颤抖着喊了一声:“母后!”

听到儿子的呼唤,李太后眼中蓦地闪现出五年前在这乾清宫中隆庆皇帝驾崩的一幕。

那三位顾命大臣,高仪已死,高拱被逐,剩下的这一位张居正,又突然遭此大厄。

她心头一阵惊悸,她习惯地想把坐在身边的朱翊钧揽在怀中,但一见到朱翊钧已长成英俊少年,再非当年的孩子,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见此情形,李太后的贴身女婢翠儿赶紧上来替她揩拭眼泪,但眼泪越揩越多。

见太后的反应如此激烈,冯保跪在地上哀奏:“太后,请节哀!”

与此同时,朱翊钧也不知如何安慰母亲才好,但经过五年的训练,他已习惯于在任何时候不忘皇上的尊严。

因此,他尽量压下心中的慌乱,问冯保:“大伴,两位辅臣的揭帖中,言及张先生在家守制,这守制是什么意思?”

心中斟酌了一下措辞,冯保小心翼翼地奏道:“皇上,守制是洪武皇帝爷订下的规矩。凡在职官员,遭逢父母大丧,必须除去官职,回家丁忧三年,然后再复职,这一制度就叫守制。”

小皇帝继续追问:“这么说,张先生要回家三年?”

“按朝廷大法,是得这样!”

听闻此言,朱翊钧才感到事态严重,理解了母亲为何凄然泪下。尽管他已十五岁,但小皇上还不敢单独柄政,更没有把握应对朝堂上那些沾了毛比猴都精的老狐狸,因此母子俩对张居正此时还倚之甚深,需要他掌控大局。

小皇帝忙问李太后:“母后,张先生一定要回家守制吗?”

李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她忧伤说道:“钧儿,你想一想,眼下的万历王朝,如果没有张先生,那会是什么样子?”

想想那些朝廷大臣的嘴脸,朱翊钧忽然感到背后发凉。他立刻炸了毛:“这不可能,我是皇上,我不放张先生走!”

看到朱翊钧执拗的样子,李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张先生的去留是大事,也不是这一会半刻议得出结果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给张先生安抚。”

“大伴,这安抚可有章程?”朱翊钧问冯保。

“有,皇上应颁谕旨抚恤,遣太监到张先生府上宣读,尔后再送些礼品去。”

“如此甚好,冯伴伴,你现在就替朕拟一道谕旨。”

“奴才遵旨!”

冯保领命,退下办事去了。这时候没有人知道,一场夺情风波已经悄然的拉开了序幕,同时也为张居正的悲剧埋下了一个伏笔。

……

万历六年(1578年)二月十九日,天津卫,码头。

和寻常没什么不同,今天又有旧港的船队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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