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起床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多,天微微亮,出门散个步,回来刚好可以给百虫挂上点滴。早上的空气比较好,正好可以想象该怎么办,我换上运动服,一边大力地甩动胳膊伸展身体,一边往门口走,走到客厅沙发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沙发上抱枕压着的一个橙色的书本一样的东西,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徐启明问陈雪相册的事情,这个难道是什么相册吗?

我随意坐在沙发上,拿过相册,随手翻开,肉呼呼的一团,背上背着小翅膀,头上戴着天使的光环头饰,手里还抓着一个羽毛装饰的魔法棒,是徐芃的照片,可爱极了。我又往后翻了一页,蓝色的背景,徐芃身穿着迷你超人装,红色的斗篷在他身后飘着,头顶上还有几朵白云,看来,这是徐启明给徐芃拍摄的留念照片了,小孩子原来可以这么可爱呀,我来了兴致,几乎忘记了去跑步的事情。

徐芃和轻松熊的美好春天,徐芃的太空遨游记,徐芃的王子斗恶龙,徐芃和陈雪的母子照,徐启明和陈雪的孕期合照,陈雪抱着徐芃和徐启明在漫天的樱花树下互相抵着额头微笑,陈雪徐芃徐启明穿着亲子服开心地大笑,陈雪徐芃徐启明躺在向日葵田中微笑……好幸福的一家人啊!

原来徐莱不是家人啊!

原来我不是家人啊!

我把相册放回原来的位置,像是刚刚从房间里出来一样,甩着胳膊,在院子里拉伸,然后大步地往前跑。早晨的天气微凉,不用看我也知道路边的草叶上肯定凝着好看的露珠,像是钻石一样反射着清冷的太阳,有早起遛狗的人打着呵欠,一脚踢碎了所有的美好。

我大步地往前跑,人工河两旁的梧桐树顶着一头嫩绿色的叶子对着我行注目礼,脚下的石板路好像动了起来,我的脚感觉到每一块石板路的起伏,早晨的风裹挟着虫子的鸣叫声灌入我的耳膜,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念百虫。

人工河斜对岸有个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牌上迟敬敬穿着烟青色的纱裙优雅地站着,右下角写着:国际著名舞蹈家迟敬敬,以舞蹈艺术感恩家乡,个人舞蹈表演将于4月17日呈现,相约某大,不见不散。

我突然想起了迟敬敬在舞蹈练习室一遍一遍地练习一个动作,即使是已经很完美了,她也要坚持多次练习,让自己的肌肉记住这个动作需要的力量和角度。这是她热爱的事业啊。

我生下来就做了捕灵人,我只能做捕灵人。

迟敬敬曾经很认真地跟我说过:打心底喜欢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是很幸运的,因为人在世上活着太孤独了。当时我不懂。

我抬起胳膊,淡紫色的运动服,这是我喜欢的颜色。徐莱喜欢粉色,但是我喜欢淡紫色,不知不觉中,房间里就多了许多淡紫色的东西,淡紫色的床单,淡紫色的玩偶,淡紫色的书包,淡紫色的拖鞋。我也有喜欢的东西了。

我疯狂地向前跑着,仿佛要飞起来,人工河两旁的绿化树逐渐变得杂乱起来。天色依然是刚出门的时候露出的鱼肚白,我停了下来,四周都是我不认识的景色,人工河前后都看不到尽头,路边的绿化树和野草好像没人管理一样疯长,对岸的风景也看不清楚,河水不安地翻涌着。人工河什么时候修得这么长了?

我往回走了大概10分钟,还是一样的景色,前后看不到尽头,绿化树和野草胡乱生长,河水翻涌着。我有点慌了,如果百虫醒过来看不到我怎么办?他腿受伤了,也不能来找我。我定了定心神,没有感知到百虫,他还没醒。我继续往回走,路两旁的景色好像跟着我一起在走动,我慢慢地跑了起来,景色也跟着我在奔跑,我的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双手挥动的频率越来越高,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

我要回去!我心里想着,没注意到前面的人,一下子撞到了那人的后背,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我撞到他身上被弹了回来屁股着地坐在地上,他趔趄着往前小跑了几步,终于摔倒在地上。该不会是碰瓷吧,我顺势躺了下来,嘴里哇哇叫着,斜着眼睛观察这老者。那老者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银色髭须,满脸褶皱,满头银发都梳到脑后,一副金框眼镜牢牢地架在鼻子上,看似个老学究模样,也跟着哎呦哎呦个不停,我们两个人各自躺着叫唤着,谁也不理谁。

过了好一阵,那老者突然笑了下,站起来朝我走了过来,我急忙捂着小腿,挤出了几滴眼泪。老者看热闹似的蹲在我旁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又戳了戳我的膝盖,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别装了,连你都知道趋利避害了。”

声音倒是年轻得很。我悄悄睁开眼睛看了看那老者,目光炯炯,笑意盈盈。他起身站了起来说:“如果徐家有一个人要就此消失,你猜会是谁呢?”

我坐起身,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和徐芃,徐启明和陈雪会选谁呢?”

我还是不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打鼓,我没有信心可以让我觉得我在徐启明和陈雪心里的地位会比徐芃更重要。

“来,我们散散步。”

那老者绅士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犹豫了一下,忽略了那只手,站起身说:“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道:“他们叫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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