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她如天上的皎皎明月,纵然始终没有接受他的心意,也断然不会被谁攀折,更不会落入谁的怀中。

裴承嘉更从未见过,她对谁露出过那样的柔软神情。

春水般清湛的瞳仁中满是依赖与信任,下意识依偎在俊美男人的身后。如同一只娇矜的猫儿选择了主人,对他却是淡淡的疏离。

席面之上帝妃动作间无声流露出的熟稔亲呢,点点滴滴,更是无不昭示着他举止的可笑滑稽。

裴承嘉自嘲着,心底只剩下一片灰败。

他自幼不曾有什么心心念念的东西,因他生在王爵之家,自幼就是王府的继承人。可这一刻,他才终于体悟到求之不得的酸楚与妒意。

男子初露锋芒的青涩面孔,又慢慢积起阴郁。唇角抿得死死的:

“所以你不愿做世子妃,却愿意做天子之妾?”

白鸠愤怒出声道:“世子慎言!”

可从来文静温和的裴承嘉,此时却沉浸在巨大的落差和失败之中。他情绪失控,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不择言辞道:

“为什么昔日,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难道因为区区一个世子妃之位,眉眉看不上么?因为我不够强大,而他是天子——所以眉眉弃我而择他,对么?

“可做贵妃又有什么好?若是将来陛下广纳后宫佳丽三千,你又可会后悔今天?

明萝梦面容有些苍白,可声音却仍然镇定,莹亮的眸子如镜湖之水,折射出一切。

“是世子自入迷障了,还请你冷静一些。”

可少年的神情却俨然已濒临疯魔,所有曾经掩藏在心底的爱意,此刻都化成了挣扎不甘的不堪:

“眉眉!”他声音尖锐,又带着一丝卑微。

“他给你的,我同样可以给你,甚至能给你更多。”

“住嘴。”

一道饱含深怒的声音,再次让裴承嘉入坠冷窖。

长廊后走来的男人身姿如风,深邃的眉眼间凝聚起凛冽阴云,寸寸如雪山严寒透骨。俨然是动了真格的震怒。让他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嗓子中。

“朕与她之间,无需你来置喙。

裴承嘉怔怔地看着那张昔日温和的太子表兄,如今却变得凛冽可怖,天子威压更是如山一般压向他。而对方所看向他的神情……

如视不知死活的渣滓。

裴神玉心中翻腾着滔天怒意,话语冰冷道:

“你以为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资格,可以在这里对她大放厥词?”

眼前这个愚不可及,又纨绔无能的宗室子多言,他原本并不放在心上。可孰料此人竟会恼羞成怒,用这种手段来刺伤她。

他揽过显得沉默许多的小猫,心中刺疼,为她所受的这一身的流言蜚语。

裴承嘉与她曾经相识,尚且会因表象而误解于她,更不必提那些愚昧从众之人。他的猫儿,又究竟受过多少委屈?

“不必拿你那样龌龊的想法去揣测她。世人多爱她的容貌,又因此而诋毁她,朕却并非如此。而她和朕,也并不似你与世人所认为的那般肤浅可笑。”

裴神玉转身揽着小猫,又冷冷掷下一句。

“且按照礼数。以你与朕之间的血缘关系,不久你尚且需要称呼她一声皇嫂。”

裴承嘉最后的僵持,也在这一句话后彻底失去了力气。

对方的言下之意,俨然在指他所失口讥讽的,却实则是本就属于她的皇后之位。所以,表兄是真心待她的……

裴神玉说完这句,就打算将小猫带回,好好安抚她。可明萝梦却轻轻扯着他的袖口,停了步伐,柔美清亮的目光缓缓注视着裴承嘉:

“世子,你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你这般说,只是想要刺痛我罢了。然而你的臆断从开始就是错的,很抱歉,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反应。”

裴承嘉的身子战栗起来。

悔意深深蔓延上他的心头,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若是寻常女子,或许早已承受不住那番欲加之罪的指责。可她还是那般淡淡地伫立着,哪怕身姿娇小而单薄,风骨仍然如月清辉不改。

而这些话,无疑是却在为他们曾经的相识一场在做彻底的断绝。

“所以裴承嘉,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感到可笑。”

“无论我是不是贵妃,都与你无关。”

裴承嘉仿佛被人撕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与罪行。颤抖如筛糠道:

“眉眉……对不起,我……”

裴神玉已不想忍耐他,这副仗着无知而无理的模样。

“够了。”

男人揽着明萝梦,与她并肩而离。娇人儿垂着颈,没有再看他半眼,就这样消失在了裴承嘉的视野之中。

只留下心死如灰的他垂落着头,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而在他身后,则是跟随陛下目睹了一切。恨铁不成钢般死死盯着他,面如死灰又气到极致的荣王。

等待着裴承嘉的,只会是一场飓风暴雨。

……

马车之上,裴神玉抚着小猫的乌发,眉眼流露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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