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数次挥鞭,可是身下的马却顾及着湿滑的泥地,偏偏不肯走得更快,好在雨势总算没有变得更大。

他浑身湿透,雨水不停地从发上淌落下来,他只有不断抹去脸上的水痕,才能看清眼前的路。

只是快马赶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谢家的马车,李桐心中暗悔与那丫头问话的时间过久了,恐怕将人跟丢了,但好在走了这么长的路,却也没遇着什么岔道,若是一直沿着这路不停歇地走,想必总能找到人的。

李桐默默安慰了自己一番,强自镇定下来,将心底里升腾起的慌乱驱散了大半。

又过了片刻,小路到了头,紧接着便将一人一马引入了一片荒芜的树林。

树林极广,树叶层层叠叠,因天色阴暗,几近密不透光。

李桐不作犹豫冲了进去,跑了一阵,正辨不清方向,忽然闻见远处一声马嘶,隐隐还有重物倒地的声响,只是雨声太大,将那声音盖过了大半。

李桐遂朝马鸣处去了,跑了没多久,便见一辆马车困在两棵树之间,其中一棵被拦腰斩断,坠下的一半将那马车从正中处砸出好大一个凹陷,若再向前移一尺,恐怕便要将那匹马生生砸死了,方才那声嘶鸣便是这马受了惊吓,想要躲避却被树干压得无力动弹。

李桐骑马跨过横在地上的枝干,堪堪将马喊住,立即便从马身上跳下,此时才觉两腿因骑了太久的快马而显出几分僵痛,竟一个不察跌在了地上,左手下意识去撑,却正按在一个拇指大小的棱角尖锐的石子上,当即便把掌心扎出了血,但他顾不得这许多,连忙稳住力气站起身,两步并作一步地冲到了那马车跟前。

马车的门大开着,李桐凑近了往里细瞧,一入眼的便是硕大杂乱的树干枝条,将整个车身处砸得坍塌成一团,挤满车舆的稠密树叶浸满了雨水,劈里啪啦地砸下来,遮住了李桐向里查看的视线,李桐只好爬上去,用衣袖裹住手将那些叶缘锋利的枝叶扒开往里看,待看清座子上空无一人时,悬了一路的心终于直直地落了回去!

他脱力般地跪在马车上,抹了一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遭,忽然便在沉重的雨幕声中听清楚自己的粗喘,暗自苦笑自己不争气,接着便挣扎着从马车上跃了下去。

他知晓谢敏秀不在此处,一面觉得有几分安心,一面又不禁从心底里泛出更深的忧虑来——他该往哪里去找,椿儿可真的一人去到了校场,又是否寻到了父亲,即便父亲正在前来相救的途中,谢姑娘又真的等得及么?

转眼间,李桐便想了这许多,但他还不及思索下一步打算,便觉斜后方有什么东西一闪着落下,他下意识扑向右手边,下一瞬便听见耳边血肉绽开的沉闷声响,接着便有温热的带着腥气的东西喷溅开来,大片沾在他脖颈和胸口,李桐侧目一望,竟是一把刀擦着他重重砍在了马的后腿上!

那马原本便险些被折断的树干砸死,惊魂甫定,眼下又被狠狠砍了一刀,疼得受不住,便开始癫狂嘶叫起来,后腿拼命地使力向前挣动,妄想逃脱这树的桎梏。

李桐为了躲过这一刀,本就扑在车沿,待这马挣扎起来,便随着它的疯劲儿给甩在了地上。

他刚一起身,一蒙面人手持那尖刀便又直直向他逼来。

李桐其实并非椿儿所言一点拳脚也不通,他毕竟是靖宁侯之子,即便自小不喜学武,但日日耳濡目染,总是学过几招的,只是他赤手空拳,即便有什么招数,遇上这歹人穷追不舍乱砍一气,便也等同于没有招数了。

李桐躲避几下,待将这蒙面歹人看清楚,心中一凉,因着这人并不是谢府车夫的打扮——那便是说劫持谢姑娘的人不止一个!

正想着,那歹人正冲着李桐的脖颈处重重扎来,李桐偏头一避,刀尖插进他背后的树干里,那人当即将刀刃向李桐切去,欲断他喉咙,眼看便要刺入血肉,被他用尽力出手抵住了手臂。

这蒙面人原本只使了一只手,见李桐力气不小,强撑着抵抗,遂改两手握住刀柄,一起发力。

李桐脸微向上仰,双目被雨水砸得睁不开眼睛,他压抑地张口喘息着,冰雨又灌进了口中,咽入肚腹,将他冰得一个激灵!

两人相持片刻,李桐手臂处忽传来一阵酸麻,接着微微颤抖起来,那刀刃转眼便向前了半寸,触到了他的皮肉,一道血印霎然出现在颈侧!鲜血顺着雨水流进了衣襟处,不待将白衣染红,便被冲刷掉了。

他察觉自己正渐渐脱力,恐怕下一刻便命丧于此了,遂紧闭上眼,只是心中还来不及如何作想,下一瞬便听见一声清脆钝响,颈边的尖刀被从左后处重重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