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白色的薄纱裙,穿上,比方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装束顺畅得多;翠绿的树木与田野,心情开阔许多。最后一幕,冷伊和师兄执手对望,站在英格兰晨雾氤氲的田间,下头是经久不衰的掌声。

一排人手牵手,在台上向着大家深深三鞠躬,看见外文系的教授们都欣慰地站起身来,那个军官也不例外,心里顿时一阵阴云密布,幕布已经合上。

冷伊快速地将衣服换好,纱裙叠好交到服装师的手中,帮着把其他几件衣服也稍微整理下,便打招呼要回家照顾娘,先告辞了。

走出大礼堂,眼睛一下子还不能适应黑暗,只看见礼堂外一排廊檐下,瓦斯灯光罩出一团,仿佛另一个安详的世界。一个高大的男子靠着青砖廊柱,一阵带着薄荷味的烟雾飘起,飘到灯光外头的黑暗里去。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定定看了冷伊一眼,居然又是他。

冷伊不自然地又拉了拉袖子,想把露出的一截手腕盖住。

他盯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看不透那冰冷的面容背后在想着什么。通向外面的楼梯就在他身边,冷伊立在原地,不敢贸然走过。

耳边逐渐有了虫鸣,仿佛暮春已过,就要迎来夏天了。礼堂里继续热闹着,礼堂外静谧得出奇,时间仿佛静止。

他又是一笑,那种漫不经心而满腹不屑的笑,转过头不再看冷伊,继续盯着外头一棵只看得见轮廓的松树。

停止的时间重又流淌,冷伊匆匆从他身边的楼梯跑下去,快步向校门外走去。

七点半的鼓楼,道路被法桐投下的阴影遮得漆黑,只有每三十步一个路灯的光亮给人少许安慰。但心知这里不远就有个警察岗亭,因得离使馆区不远,这一片大概是除却总统府周围,金陵城最安的一块地方了。

脚下步子加快些。从医院回来后,娘一直郁郁,也不提那天那个女人的事情,冷伊和冷琮谁都不敢开口问,只每日打着哈哈。

从鱼市街,拐进巷子,看到二楼的灯亮着,心想,娘大概已经睡了一觉醒了。冷不丁和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上,五十岁上下,穿件半旧西装,却比今天师兄穿燕尾服合身得多。

冷伊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打了个招呼,道了个不是,满满的京腔,走开去。

满心嘀咕,这弄堂里大部分是眼熟的人,这样眼生又像是北地来的男人从没见过。边想边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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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歌声,回响在苦痛心酸的山谷,与奴役的过去激荡,与勇敢的未来共鸣!俄罗斯文学的太阳!”直立在高高的讲台上,而后微微躬身,保持向台下听众致敬的姿态。

低沉的喉音,还在偌大的教室回荡,只有窗外爬山虎叶在初夏晚风中的沙沙声作为回应。

“通通”声响起,前面两排俄文系的男生们最先站起身,而后如波浪般,一排排的听众起身鼓掌,冷伊也忙不迭起立鼓掌,更有激动的男生吹起口哨,大叫“要让西大楼的掌声响彻鼓楼”。

讲台上,俄文系新进的客座教授,又鞠了两个小躬,转身在站在讲桌前,从容地收拾自己带来的资料,一阵清风吹过首页的纸张,只看见寥寥几行文字,格外大的间距,占满纸面。他对着这样几行简洁的提纲,讲了一个半钟头的普希金诗歌,用最苍凉的嗓音念出绝望中的希望,浓重的鼻音,发出一个个冷伊曾经想学也学不会的俄文单词。她和所有的听众一样,随着他音调的高亢而充满激情,随着他音调的落寞而满心抑郁。

几个男生已经走上讲台,与他握手交谈,他依旧面不带笑,眼神却是温和地看着这一批热切的学生,然没有之前展现过的凶恶。

有时你希望一个得罪过你的人是一无是处的,而他偏偏就用让众人折服的方式从天而降。谁能想到仗势欺人的军官,也曾在莫斯科大学主修俄文文学,还颇有造诣。

冷伊五点半就在西大楼戊三零三捡了个座位坐下,待到教室里连过道都挤满人时,她才发现今天的主讲是人,居然是他!彼时,想出去,必叨扰许多人,倒不如安安分分听到结束。

背起书包,往门外走去,却看见程虹雨在后面两排的位置正往前走,和她打了个照面。

想起冷琮和她对望的光景,若是冷琮有记日记的习惯,定会用上“温柔了时光,惊艳了岁月”这样肉麻兮兮的辞藻。但不可否认,自从在心里觉得他俩有些干系后,冷伊对她的态度又有了些说不出的改变。

“冷师姐,这就回去了?”

笑着点点头。她停下往台前走的脚步,转过来和冷伊一个方向,“七点多了,送送师姐吧。”

正合冷伊的心意,还能请她进家门坐坐。可转念一想,娘虽已经好了许多,可同往日笑意满脸不同,现今严肃郁郁了许多。况且他们的住处,对冷伊和冷琮来说,已经很是温馨,可她于是一边自责何时变得这般虚荣,一边又坚决推辞:“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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