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的魂魄舍不得离开这间屋子,飘飘荡荡地四处晃悠,一会儿从堂屋穿向铺房,一会儿又从厨房里探着脑袋飘向堂屋这边来。十一岁的小表弟蹲在地上琢磨着端公们的家什活儿,法事还未开始,任凭着小舅舅打着尖儿从小表弟手中的镲边沿溜过。这可是他最后一次自由自在在屋子里晃荡了,过会子,他就要被端公们撵出去了。

村子里的人,尤其是队里的人,妇女们,孩子们,老弱的们,这些日子背地里不知怎样地骂着外公和外婆里,说是舅舅的魂魄沿着河道边,林子,到处叫魂吓人。只要打从河边或是林子里经过,有的一头疼脑热,或是暑气难耐中暑,就开始叫骂开了,“生你妈的野杂种,叫人不得安生。”

这也是没法子,村子里自古就流传着年少之人早夭,须得将尸体开膛掏心,才能够解散死者身上的怨气。偏偏薇娅小舅舅的丧礼没有这样操办,那日也是草草掩埋,谁知道现在就中了这邪了呢?

子时时,端公们才开始做起法事来。薇娅无心于这场法事上,那一日在“酆垌”老爷庙的庙会上,她和寂寥已经观看过端公们的法威了。

当然,这是乡间黎民百姓自家的法事,自然和庙会上有所不同的。今儿个请来的是另一个有名的大端公,他是一个近七十来岁的老者,胡子拉碴一大把,带着几个小幺徒弟。这场法事比庙会上的简单,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情。

老端公已经年迈,已是无力做扛扁担翻筋斗抖神之类的力气活,自然得由他的得意弟子们承担。待老端公设好坛,拿升子备上五谷,供奉好坛公坛母,即开始念经咏咒打镲敲锣,一片忙活起来。

薇娅最感兴趣的是那两个木头娃娃,即坛公坛母。两个娃娃都是用桃木精雕细刻而成。薇娅好奇地瞧着升子里的他俩,不知他俩是何处来历,神话故事她倒也读了不少,却不知这两个的故事。端公和乡民们都尊称他俩为老爷,千百年来,他俩庇护着这方圆百里的乡民,令他们勤劳耕作,朴实为人,繁衍子嗣,生生不息。

今晚的这场法事本是驱鬼辟邪调停阴阳而做。

不一会儿,那一个得意弟子终于被老爷上身显灵了,他开始赤着上半身,光着脚丫子,舞动起来,嘴里不停地“嗨嗨嗨”吆喝着。其他的弟子们打镲的打镲,敲锣的敲锣,或者是帮衬着那位抖神的弟子。他们的师父穿着法服的老端公依旧在那里念叨着那些薇娅听不懂的咒语,据说是以这种方式和鬼神谈判,调停阴阳秩序。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抖神弟子慢慢地安静下来,不再手舞足蹈,屏气敛息,坐在地上。

接下来,老端公又问卦祷告了一番。大体似在安抚占卜死者,满足他的需求,劝慰他不要再迷恋阳间的意思。

薇娅已是睡意朦胧,对这些没有太多的兴趣,倒是那一对卜卦,十分的奇特。外形如月牙,内里刻着三个坎儿,被染得漆黑。它俩一合体恰成一个八卦的模样,难怪一个称之为阳卦,另一个称之为阴卦。

薇娅熬不住,歪在那里,渐渐地睡去了。睡梦中,只听一阵吆喝声,有人撒着豆子之类的东西,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即这样,直到黎明,才渐渐安静下来,一切收拾妥当,主家自是要好好款待端公们的。几个男人摆好桌椅板凳,妇女们迅速摆上饭菜,吃吃喝喝完毕,大家各自散去。

外公自始至终都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他一整夜都躺卧在那张躺椅上,闭着眼睛养神儿,也不招呼来人喝茶就坐,别人也懒得理他,任随他歪在那里。外婆看在眼里,自是不乐意,又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这时候,外公才睁开眼睛,颤颤着瘦骨嶙峋的身子,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和外婆对骂起来。

薇娅和她爸妈们正准备回家去,一见这样,只得回转头,赶着过去,和着众人给劝架。好不容易,大家才将俩人给劝住了,外公又继续躺卧了下去,外婆也赌气回那屋子里去了(小表弟家里)。自小姨死后,外婆便带着小表弟,和薇娅她舅(小表弟的父亲),相依为命地过活。

薇娅闷闷的,不想说话儿,一口气跑回了家。他们刚一回家,就听见大爸在院坝里喊着:“噢,善德子,队里让修路了。”这时,薇娅的父亲已经和衣躺下了,昨晚折腾了一夜,他想眯会儿。

听见叫声,老父亲从厕所里吧嗒吧嗒地拖着步子,慢悠悠地出来了。“啥事?这大清早地。”

“新选的队长喊着让修路哩。”

“噢,他们可调停好了?”

“谁晓得了!许是调停好了,要不,也不会喊着我们都去修路了。”

“那是一个毛头小子,他才上任,哪里知道天高地厚,没尝过这些女人们的厉害,哪里就那么快调停好了呢?”

“不晓得嘛?今儿个一起床,喊话的老头就开始隔梁吆喝着让大家去队东口集合。”

“这简直不能够让人消停一会儿!”薇善德听见大哥的叫声,趿拉着鞋,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了。

“这个路,我看是不好修哩。”老父亲点起一锅烟袋。

“去看看就晓得了,修路是好事。这刚刚拉上大电网,也确实实惠不少哩。把路再修好了,骑个车子,或是拉个牛车,也是方便的。”薇善德从电壶里倒了把水,抹了一把脸,去闲圈里拿洋镐去了。

薇娅和母亲也一同上了坡,娘俩边照看着坡边的牛,边在玉米地里扯猪草。

果然,薇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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