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娅不知道自己如何到外婆家的。到了外婆家,依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天更加阴沉暗了,没有往昔的丧事隆重,大家都阴沉着脸,面无表情。薇娅找到了母亲,母亲眼圈儿红红的,一见着母亲,薇娅忘记了肚子正呱呱叫,再也禁不住,“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母亲此时也忍不住了,跟着哭了起来,这时里屋床上刚醒过来的外婆,听见外面的哭声,也禁不住,跟着又哭了起来。想起花甲之年,连失幼女幼子,而自己已是白发苍苍,身无可依,老人家不觉嚎道:“我可怜的娃儿哟,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抛下你老子娘喝了那劳什字,寻她去了,你一路到走好了,可叫你娘我咋活呢?”

听到这里,母亲忙忙劝住薇娅:“你可别在这里惹呢?你外婆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呢?她这一日里,一粒米都不曾咽下。”

薇娅听了,也只得忍住罢了。

这时,有人进屋来询问寿衣寿材之事。母亲答道:“他哪里有现成的寿衣穿呢?这赶紧巴巴的时间,只得将他那身前半新不旧的衣服找几件给他穿上,把妈的寿材让给他享用吧,也算是娘老子对他最后的疼爱。他这是少王,大不吉利的,连夜赶着将人埋了吧。”

外婆含着泪,昏昏地点了点头,又躺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天果然下起了大雪。听人说,小舅舅的新坟一夜之间白了头。薇娅特想去瞧瞧,但母亲喝住了她:“死鬼被埋得远远儿地,你寻不见,迷了路可咋办呢?”

薇娅只得止住了脚步,她含着泪,暗暗地思索着:“人生啊!真是世事难料无常。可知越是我们这种寻常百姓人家,越万事难料啊!这荒如洪荒的大山深处,这崇山峻岭之地,自谓人间仙境之地,民风淳朴之处,也终是逃脱不了无常地狱的催逼。人间处处有疾苦,却以种种形式显现,看似欢乐常在,终是自家苦自家知。”

临走的时候,外婆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娅子,你若有时间回来,就常来看看外婆呃。娅子,你还不懂了,我这一生啊,从做童养媳开始,土匪窝里爬过,白狗子那里混过,为了生存,半世飘零挣扎。三更半夜,公婆喊我去磨面,我一个人提着个马灯,哆哆嗦嗦背着夹背摸着小道连滚带爬往山下爬,寻着河边的水磨,只听得里面的水鬼们隆咚咕呛在打着架儿了,我吓得只尿裤子,可是我害怕公婆打我,只得硬着头皮进里面磨面。想我这一生啊,和鬼交过手,和魏老贼搏过命。本以为我可以苦尽甘来,颐养天年,谁承想如今这个下场?”

薇娅只是噎噎哭个不住,却不知如何去安慰回答外婆的话。她想着外婆这一生啊,平凡而朴素,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从娘胎里出来,就注定了命运坎坷,为了活命,爹娘将她卖给他人家做童养媳。她不敢奢求爱情,可能她也不懂得啥是爱情,她只知道女人配男人是老天爷的命令,她卑微的一个凡人,又如何敢提出异议?但她心不甘,她骨子里好强,她一心与命运争斗,终是老了,她却和外公离了婚,她不为别的,她只为天下女子争一口气。

“外婆,你好好活着,等着我回来看你喔。”

薇娅甜甜一笑。

“嗯,我的乖娅子。”

外婆噙着泪水,不舍地放下薇娅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长长地离去。

“终是冬去春来,春花绚烂,而你却无处可觅。”

望着满枝丫的粉红的如火如荼的杏花,薇娅一时眼泪而出,感慨万千。

“提笔是你

掷笔是你

抬头是你

低眉是你

开门是你

关门是你

风里是你

雨里是你

春花飘零入泥

此情无处可寄

雁字归去

月影西移

此病无药可医

人间最苦是相思!”

薇娅仿着《红楼梦》里林妹妹的那股情思,忘情地吟了起来。

“好有才思啊!”

梦魇听得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啊,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乡巴佬,居然能够吟出如此风流绝俏之诗来。“其实她也算不得一个乡巴佬,人怎么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呢?只是因为她穿得寒碜了些,辛酸窘迫遮住了她的花季。她与身俱来的灵气——那种界限于县城和乡村之间的灵气,却也是她的优点。”

“谁?”

薇娅心里一咯噔,这一声从天而降的叹息,并未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吃了一惊,抬头透过众叶缝,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梦魇。对于这个不邀而至的入侵者,她似乎没有那么多的诚意。眼前的这个男生,看起来极腼腆和气,骨子里却是傲慢无礼的。他对那些爱慕者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她们极为矫情做作。

“他唯一的底气就是自己独占鳌头的学习成绩。他认定自己是天子娇子吧!”

薇娅撇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漠然离开。

“果然读书是精良的技术装备,能够让你内心强大到毫无羞耻感和自卑感。”薇娅觉得有点扫兴,本来是自己一个人的世界,硬生生闯进一个陌生人来。她不过闲情逸致,想对着大自然献丑一笔,排解排解学习的苦闷和心情的压抑,谁知竟让他给偷听了去。这种闺中拙笔,实在不雅观,难免让他笑话。“唉,能够咋样呢?耳朵长在他的脑袋上,听了就听了去呗!”她也只能够如此自我安慰。

不过,他的学习成绩倒不是极好的,最起码起初不是极好的,最令人称奇的是,上个学期一结束,他像是开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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