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面愁容的儿子,沉重的现实活生生地将老父亲从往昔的生活里拉了回来。他同情爱怜地看着儿子,一言儿也不敢发。他生怕触动起儿子那根敏感的神经,令儿子抓狂,又抱怨天抱怨地唠叨个没完没了。

但是儿子也有令他这个父亲引以为豪的时候。

那就是那一年里,儿子儿媳用将近一年的收入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一台17寸的黄河牌黑白电视机。这个家穷得烂铺盖都找寻不到两床,只有那几张老得喘息的桌子椅子还算半点家当外,现在就这新添置的电视机值钱了。

这是一个象征着新时代的电子产品,它与落后彻底划清了界限。难道穷人就不能有精神食粮吗?

当晚上九点钟以后,那昏黄的灯光由暗渐亮时,薇善德就兴奋地打开了电视机。因为电压不稳且低,带不动电视机,那屏幕也懒得撑展开,只显示一个小框框来,一家人就端坐在堂屋里,伸长脖子,直睁着眼睛,盯着那小框框,瞧里面的人物。

正因为有了这个神奇能说会道的家伙,才让这个偏僻的乡村的偏隅一角里有了些许生气,让这个穷困而又破烂的家庭有了面朝太阳的希望。

薇善德是队里第二批买电视机的掌柜的,这也堪称是西村里的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毕竟当时西村里的大部分人家是没有这个实力去买一台这样的没有什么用处的奢侈品的。

对于买电视机的这个决定,起初薇善德也是被自己的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他正值青春力壮的青年时代,喜好玩乐本是人之本性。倘若他是一个生于当今时代的城市青年,大约也不亚于那些整日丧失梦想颓废的青年,无所事事醉生梦死地度日。要命的是他是一个生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穷困青年。他苦难的童年铸就了他日益加重的忧患意识,使他胆怯怕事,使他自卑懦弱。那是一道魑魅魍魉深入童心的阴影,像大雨欲来之前的厚重的乌云滚滚压山顶般的可怕。他只能选择在绝望中挣扎,或是躲在某块大岩石下面蜷缩度日。但是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现实生活的残酷着实令人可怕!失去了安全感的人儿,失去了别人保护的人儿,当一个人身处绝望之时,热血沸腾,反而会孤注一掷,拼出一条血路来。

因为即使再无自尊的人,也会为了他内心深处的所谓的颜面而爆发内心深处的小宇宙,而暴跳如雷,显示出人的两面性的其中一面——勇敢。

对于这个老弱病残的家庭来说,薇善德即是唯一的一个勇敢的男人。

所以他鼓起勇气说服了自己内心的胆怯和迷茫,说服了比自己还小的妻子。年轻便是梦想的开始。

此时,最让薇善德洋洋得意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当他再次从房后梁那户人家门口经过的时候,那位守财奴似的大叔再也不扯高气扬地瞧着他了,而是笑嘻嘻地望着他道:“昨夜你们睡得早么?没见你和你老太爷来瞧电视看呢?”

“……”

瞧着大叔那期待回答的眼神,薇善德没有立即搭言,而是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那包简装的廉价的几毛钱的公主烟,从里面抽出一支来递给大叔,而后自己又抽出一支来点上。

“前儿个我们也去镇上买了一台电视机哩。”

后来的薇娅妈气喘吁吁地搭了话。

“哦,我就说嘛,这几日总不见你们的身影了。”

大叔有些吃惊道。

这时候,薇善德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像个爷儿们,第一次他像一个男人堂堂正正地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咱家那台电视机是村子里最大的。”

“哦!是吗?”

大叔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想听得再仔细点。

“是吗?”

“镇上卖电视机的那小伙子说这台电视机目前可是最大的了。”

薇娅妈又侃侃而谈道。

“哦!”

大叔明显吃惊的脸上浮上了一丝失望的情色。

“现在可好了,你们就不用天天往咱家跑了,孩子们为了看会电视,天天这样来回跑,多折腾费事啊。”

大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眼道。

“那倒是。”

薇娅妈也笑了。

大家一起聊了会家长里短。这时候,天色已渐昏暗。薇善德将地上的锄头捞起来,扛在了肩上,起身告辞。

“这倒是,天也不早了,娃儿们和你老子该是饿了。我也不留你晚饭了。”

大叔叼着他的烟斗,笑眯眯地说道。

“叔,不早了。家里头牲口们都还高吊着嘴了。”

薇善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薇娅妈又和大婶说了一些乡里乡亲的话,大多都是妇女们那些不着边际的老婆婆裹脚之类的话,聊了一会,也离去了。

“这善德娃也越发的出息了。”

大婶望着他们两口子的背影,笑言道。

“你这个死婆娘,就你话多,你还不快赶紧点儿去弄你的饭呢?”

大叔瞥了两眼远去的善德子,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婆娘一眼,叼着烟斗回屋子里去了。他来到堂屋里,仔细儿瞅了瞅自家的电视,心里真是有一百个不痛快,却不知道这股无名火又源自何方呢?

“善德子这娃儿,表面上实诚,心里着实会算计着哩。薇家唯独这一个活得还人模人样的。”

大叔歪坐在一条泛着青冈木味道的歪凳上,托着腮帮子望着自家的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发呆。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时候,当他还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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