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娅一直没敢吱声,待金花和海林俩人都离去后,她才悄悄儿地从柳树后面出来。她估计着约摸两人都已经回学校去了,这才颠着步儿,依依不舍地送走最后的晚霞,走过一道道田坎,回学校去上晚自习。

现在堂姐和表哥都已经参加完中考,预示着初中已经毕业了。堂姐顺顺利利地拿到了初中毕业证,因为她既没有考上中专,也没有考上高中,所以她只能够回家务农了。但姑姑念及薇娅大爸和大妈是一个憨厚不识人间是非的人,知道他两口子迟早会误了这孩子的终生,因而便给婆婆说:“这女子初中也毕业了,回家务农,她是没有那本事的,不如让她去汉中打工去吧,兴许还能够挣几个闲钱贴补家用,她自己也不用再伸手问父母要钱,手头宽裕些。”

婆婆听了这话,泪眼婆娑呆了半晌道:“这主意好倒是好,只是这女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从没有离开过我半步。她那笨手笨脚的呆货样,怕是给人打工做活不成,反倒给人挡道添乱。”

“妈,你又来了!她都已经19岁了。我大哥大嫂两口子,也就那样了,一辈子没啥出息,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只会说一些没用的憨话,惹人笑话。”

姑姑知道母亲心里疼惜长孙女,怕长孙女走远了,在外面受风吹雨打,被人欺凌。但是在弱的鹰儿子也须得挣脱老娘的怀抱,离开那温暖结实的窝巢,飞向高高的蓝天,自己独自去觅食,面对天敌。

“我的亲女子,我知道你看在你老娘的份上,多疼了她些。你何尝不是为她好了,我到底是舍不得她哩,她是我的命根子哩。我一看见她,就想着我那可怜的大娃哩,从小儿没读过两天书。偏偏那时候刚解放,整个西村都穷得夹不住屎尿,咱家更是穷得屋顶遮不住雨,墙壁挡不住风,连一斤盐都秤不起,更别说饿肚子的事情了,常常打着饥荒,吃了上顿不指望下顿。就你那外婆也是个谑人,你说三她扯四,一点理儿也不讲的。当时,你爸给我娘家做了上门女婿的,谁承想他后来反悔了,我一个婆娘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只好跟着他回薇家。我那娘见我走了,也只得跟随着到了薇家混口饭吃。我本来有一个兄弟的,解放前得了天花死了,我爸爸那时候也曾做着些小生意买卖,一家人躲在那石窝子林沟里,没有棒客和国民党来捣乱,日子倒也还过得去。谁想到老天爷大变脸,蒋介石居然逃到台湾去了,这是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一个人跑了也就罢了,他可把我爸爸害苦了。有一天,有一个也曾和我爸爸一起做小买卖的叔告诉我爸爸说现在天下已经大变了,共产党赶走了国民党,蒋介石夹着尾巴逃到了一个鳖岛上去了,那些印着蒋介石头像的票子儿没用了。”

“我爸爸就问着他可当真那些票子儿没用了吗?那叔回答可不是没用了吗?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蒋介石是国民党反动派,他印的那些票子儿当然就是废纸一张了。我家里也还有几麻袋了,我给我婆娘说你拿去引火烧饭去,免得我看见了心里堵得慌。我爸爸一听这位叔的话,顿时觉得天塌地陷,蹴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我妈和我一样巴掌大的字不识半个,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那石窝林子沟,自然是没得见过这世面的,她见叔说了几句话我爸就蹴在地上只顾着哭,便以为国民党和棒客来了,一时也没了主意,拉着我的手儿也哭起来,边哭边喊着我那些死去的兄弟。我爸本来就已经哭得快不省人事了,一听我妈喊着我那些死去的兄弟,更加心如刀铰,两腿一蹬,身子朝后一仰,便不省人事,躺在了地上。他这一躺,就再也没有起来,只待熬过了冬天,第二年正月里便被黑白无常带去,跟随着阎王爷儿了。就这样,我妈和我都没有了依靠,我只得跟随着你爸翻山越岭走南闯北的,我那寡里寡头的妈也只得一路跟着我。”

“后来,我们就一起回到了薇家。谁知道你那婆婆,也就是你爸的妈,打心眼里不喜欢我们母女,天天站在院坝里指桑骂槐。起初还好些,她暗地里骂,明里还客气着。我那个妈本就是寡头寡脑的,说话做事不知眉高眼低,总是惹得你那婆婆整日黑沉个脸,一日里没事也得寻出一个故事来对着院坝里的那棵大杏树骂一通人。我妈也不甘示弱,听见你婆婆变着戏法儿骂她,便也跳出来,和你婆婆对骂。这下可好了,俩人天天搭台唱戏,惹得河两岸的人像听大戏一样,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端着土巴碗儿,边嚼着那黑面锅贴儿边偷着笑听热闹。”

“再后来,实在没法子儿了,我们只得都分开来住。我和你爸带着你那几个哥哥在院坝下面的一块空地上搭了一个茅草棚住着。我那妈又没有地方去了,我又没有一个兄弟指望的,我们只得在院坝上面的梨树林子里给我妈垒了一个木络子住。我妈心里想不开,非得要把你大哥带在身边。我们也是没法子,只得让她带着。我那妈寡头寡脑的,哪里会带娃娃嘛。她吃完饭从不刷锅洗灶,下顿又继续在上面煮饭,吃得那比猪食还惨,衣服穿到一年到头也不曾洗的。没几年,你大哥就被带成了一个连要饭的叫花子都笑话的小子,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连屁股腚子都盖不住,整天弄得个花眉日眼的,一哭怂蹴在地上。”

聊到这里,婆婆望着姑姑,嗷嗷哭了起来。

“这也倒罢了。偏偏儿我那死鬼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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