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价买了一件大城市里来的呢子大衣,回来一摸口袋,里面居然还有五十块钱。“天啦,这可是有的乡农一年的收入嗳!”幺姑婆喜得惊叫起来。

“太捡便宜了!”有人也惊叫起来。邻里乡舍都来参观这件呢子大衣,有人甚至幻想着下一次是自己赶上这样的大运。

“妈的,准是旧衣贩子从太平间的死尸上扒下来的,偏那家属和旧衣贩子都眼瞎,你看这中间不知经了多少手,竟都是眼瞎。”有人开始抱怨天抱怨地起来。

“太平间咋呢?死尸的,我也不怕。那些年招年成饥荒,我们饿极了从死人嘴里抢吃的,扒衣服算啥事?”幺姑婆得意地笑着。

“这话说得极是!”众人都道。

这时候,河东的半山腰上的寂寥正赶着牛儿,遥远地隔着河空眺望着河西岸上不远处薇娅的家。他在寻找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儿,许是隔得太远,终是模糊一片。

晚上,薇娅坐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父亲则回来给母亲汇报今天下午队里开会的内容。

“许是春风又吹回来了,村里说要开始大力发展经济了,光是埋头苦种地也不是法儿,须得发展经济弄钱。说是什么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农民还穷困得很哩。”

“发展啥?”

“点香菇(椴木香菇)。”

“噢。”

“我听说房后田家的买了一台电视机哩。”

“啥是电视机?”

“说是能看娃娃的,我明天晚上瞧瞧去,看看啥稀罕物儿。”

“人家运气好!光前两年卖杜仲树籽都好几万块钱了,早都是万元户了。”

“唉!咱们就是想卖,也没有树,哪来籽?等熬过了冬,我也准备大种杜仲树。”

“早该弄椴木的,大集体生产队里都在弄这个的,我就是负责这个的。”爷爷从外走了来,进到卧房去了。

“电视机?”听到这里,薇娅停下手中的笔,愣了一下。

第二天傍晚,父亲和爷爷果真去他家瞧那玩意儿了。

起先,人家还挺欢迎的,渐渐地老见你一趟趟往人家家里跑,脸上便不大欢喜起来,小声嘀咕着:“自己去买个去,何必这样折腾?”

父亲和爷爷,以及别的邻居,像霜打了一样,耷拉着脑袋回来,感觉似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薇娅也去过两次,因为她老爱讨论电视剧里的那些有趣事,都说她太吵,常常被赶了回来。所以她现在懒待去了,她说:“还不如躺在草地上看那蓝天白云惬意了,或是看一篇有趣的少年英雄故事。”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走过。孩提时代总是盼望着早早地长大,可是究竟长大后自己又将会怎样?心里面却又是一片茫然。可是又该怎样呢?长大了,至少我们不再在父母的喝斥声中,胆战心惊唯唯诺诺呆板地活着,至少我们还可以有点儿想法,去远方看看,看看未来,看看世界。

“莫非我真的是小草的孩子?是风带我来到了这里?我吮吸着甘露,靠泥土滋养,孤独寂寞的成长。无论风吹雨打,我都在这里挣扎,一直朝着太阳的方向!”

坐在房屋北面山的枫树林里的那块大青石板上,薇娅透过枫叶林,朝下望着远处自己的家,呆呆的。

秋天的泉水咕咚咕咚地流进河水里去,河水也跟着咕咚咕咚地。几个调皮的小男孩不惧河水的微寒,挽起裤腿和袖子,嘻嘻闹闹地在河里摸鱼捉虾儿。

这枫叶已经不再葱绿,微微泛起了红晕,再过些日子,它们可就“霜叶红于二月花”了。“待到那个时候,将会是多么曼妙的景致啊!那漫山的红,烧透着整片树林,直至整座山,最后鸟儿醉了,人儿也醉了。”

薇娅想到这里,又默默地笑了。“是啊,即便我是一棵小小草,可还有这片树林陪伴着我了。”

白天里,树林,尤其是这片枫叶林,迷人美丽。可到了晚上,它又是那么的神秘莫测,可怕恐怖。一切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猫头鹰的怪叫声总会在接近子时时响起,林子里静谧的阴深。倘若你夜间走路,常会听到后面“吧嗒吧嗒”的声音,有人说那是不干净的东西,却是不敢回头的,须得点起几个大火把,照亮半边天,才能够走过这沟里穿过这片枫叶林。也有胆大点的,吸支卷烟,嗯哼几声,拍着巴掌独自走夜路的。有谁个会常常在深夜里行路呢?尤其这深山里?那只能够是阴阳先生或者端公了。

“当然还有砍尸人。”薇娅听家人以及村子里的人说过,也亲眼见过。砍尸人,就是胆大有震慑力的人,他们的职业就是给那些年纪轻轻的就夭亡了的大人小孩,或是病死,或是他杀,或是自杀者,或是意外身亡者,解剖掏心。老人们传说着一些习俗,对于三十以下的夭亡者,都是心满怨气的,他们到了阎王殿里也怒气冲天,若心不腐,他们就会变成僵尸害人。因而在他们入土下葬前,须得砍尸人将他们的心肺部分挖出扔出尸体外先腐烂,才是吉利的。

这种习俗在这一带,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