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场院,田嘉禾遇上了陈宗国和姜志华在说话,看样子二人也是在这里不期而遇。

旁边还有四个男孩子,都是陈宗国的学生。

姜志华是刚嫁到田庄的,在娘家时做民办教师,到田庄姜志华就做育红班的幼儿教师。

陈宗国和姜志华原来属于同一个学区,那时学区经常集会,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互相都认识。

陈宗国见田嘉禾来了,就主动打招呼:“四哥,做啥了?”

“吆,是陈老师、姜老师。”

“四哥,您别这么称呼;叫宗国最好。”

“那怎么行?宗国做了老师,就是陈老师。现在上面都号召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你们是知识分子,了不得,值得尊敬。老师都有学问。”

“四哥,说哪里去了?嘻嘻。咱——咱不行。”陈宗国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语文教师,学问更大;四书五经,样样精通。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我得好好跟你学学。”

陈宗国知道,田嘉禾是讽刺他,“四哥,你别笑话你兄弟啦。”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说着走了。

田嘉禾嘴里如此说,心里却在骂:“误人子弟!”

田嘉禾说得并非没有道理,陈宗国是好人;但是做老师的确是不称职,说他“误人子弟”实不为过。

陈宗国是被历史的潮流卷入了教师队伍的。有两个经历扭转了陈宗国的人生历程。

第一个是,当了三年兵,在部队农场干了三年活,陈宗国由黑瘦干枯,变得肥肥胖胖,身材魁梧。

第二个是当老师,陈宗国在部队学会了养猪,因为这个特长他进了学校。

那时农村所有的联中都搞勤工俭学,养猪、养兔子,甚至有养牛养驴的。

陈宗国就进了田庄联中养猪,享受与教师一样的待遇。教师开会他开会,教师上课他养猪,教师晚上坐班办公,他就纯坐班,就是坐着。他没有看报的习惯,面前摆着报纸他也不会瞅一眼。

学校评选先进,每年都有陈宗国,而且几乎是票当选。

这并不是黑幕或者拉票的结果,那时候每一票都是纯正的。如果谁拉票,这个人必定遭到大家鄙视;因此也就没有人将自己纯洁的一票投给他。

陈宗国荣誉退伍军人,团结同志,遵守纪律,工作认真,是雷锋式的好同志——这种人不是先进还有谁是?

后来一件动人的事迹更让陈宗国成了模范人物,他的事迹都上了内部宣传材料。

放寒假了,陈宗国一个人坚守岗位。没有给老母猪搞好计划生育,大老母猪在邻近春节时要生小猪崽子了。

陈宗国像照顾孕妇一样照顾母猪,夜里住在猪圈旁的草屋里,一夜起来好几次。

要造就一个模范人物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就在母猪分娩的这个夜晚,老天爷安排了一场大雪,那大雪下得没膝深,是那种雪落无声的下法。

白雪皑皑,将夜晚映得如同白昼。

老母猪躺在那里享受着一般母猪没法享受的待遇。下面铺着松软的麦穰,旁边是一盆炭火。

猪崽子的待遇更是优厚无比,肉嘟嘟的身上盖着新的黄军绿大衣。

这个军大衣陈宗国只有节日出门串亲戚时才能穿一穿。穿完以后马上放到箱子里,所以仍然是像新的一样。

雪后的清晨,校长也挂念着这头母猪,饭后立马去了学校。到猪窝一看这情景,真是惊呆了——然后是感动——激动。握着陈宗国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到领导这神态、表情陈宗国也激动了,不停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在部队那一次三个母猪下崽,也是我一个人,生下来时,首长也像你这样。”

在校大会上,校长对体师生说:“我们学雷锋,学焦裕禄,我们学英雄有了丰硕成果。我们校生了一窝小猪,还出现了一个活雷锋——这就是陈宗国同志。”

陈宗国的模范事迹就这样传播出去了。

学校不养猪了,猪窝也拆掉了,陈宗国老师也就成了真正的教师。

让他教什么——成了一个难题。

教体育吧,他什么运动项目都不会,唯一的专项就是带着学生老鹰抓小鸡。

体育课上不能天天老鹰抓小鸡?就教音乐吧,可是陈老师唱歌比哭还难听。

有一次音乐课下来后,陈宗国刚进办公室。

陈宗富就笑着说:“宗国上音乐课?”

“是。”

“教的什么?”

“《打靶歌》”

“《打靶歌》?”

“是的,在部队上天天唱。”

“亲娘,我以为是什么事,我以为是死了人啦——就听见有人在哭。”

说着陈宗富拖着哭腔唱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

“哈哈——”

整个办公室笑得不行了,拍着大腿的,捂着肚子的;除陈宗国以外没有人不笑。

陈晓丽都笑岔了气的,田春梅趴在桌子上身子一个劲的抖擞。

笑着笑着大家忽然静下来,只见陈宗国瞪着眼握着双拳,脸红得像个斗鸡——气憋得鼓鼓地一个字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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