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贵骑着自行车沿着田间小路穿行于麦田之间,丰收在望的景象让这位年过半百的庄稼汉子感到踏踏实实的幸福;但是,村子里这种宁静与安逸又让他觉得有点不适应,甚至有点遗憾。“这哪里像是要开镰的样子?”祖祖辈辈一到麦收就紧张起来,老老少少一个个走起路来都是风风火火地。年轻时,半夜醒来就看见他爹弯着腰在忙碌的身影。睡一觉还能听到院子里“霍——霍——”磨镰的声音。再睡一会,听见爹给牛添草料,牛在“哗啦、哗啦”地吃草,爹在牛槽边“吱啦吱啦”地抽烟。

陈宗贵当了书记,麦收更是激烈了,那时叫“三夏大会战”,一想起来陈宗贵就有点兴奋甚至是激动。作为支部书记他是“三夏大会战”的总指挥,真有点指挥千军万马的豪迈气势。插红旗写标语,组建突击队、文艺宣传队,搭建指挥部。开镰前还要召开誓师大会。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男女老少齐上阵,人山人海,歌声口号声惊天动地。白天红旗招展,夜里灯光一片。可是想想最后的结果,陈宗贵还是摇摇头:“大呼隆、瞎折腾。”辛辛苦苦,一年又一年,年年不见粮仓满,兜里没有几文钱。

眼下就要开镰了,觉得不像那码子事,他想回村在大喇叭上讲一讲布置布置麦收,最起码也要提醒一下。这种想法像一只小老鼠在洞口刚一露头就被一声棒喝吓回去了。包产到户,都单干了,自己的田地自己说了算。支部书记没有权利干涉,再一想,自己这个支部书记已经没有什么权威了。这些年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那个大喇叭除了电工喊一喊交电费,妇女主任王淑芬讲讲育龄妇女体检外,他这个支部书记没有在大喇叭上吆喝一句。想到这里,陈宗贵的心情又轻松了,慢悠悠地在麦田里转。轻风将麦香扬起,闻一闻很舒服地,于是他轻轻地哼着茂腔,不觉转到回龙口小桥头。

新建的水泥桥旁边是一座废弃了的,古老的小桥。木桩做的桥墩,石板桥面。以前可以通行马车、拖拉机。自从建了水泥桥,小桥便被废弃了,后来在洪水中倒塌了一截成了断桥。

六叔坐在小桥上看桥下,河水清得一眼见底,小鱼儿像是停在空中睡着了。六叔看着看着笑了,童心萌动,摸索着一块小石子,“嘭——”投到水中。小鱼儿受惊,“唰”地一下消失了,躲入桥墩下暗处。六叔乐了。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平静了,不一会儿,小鱼儿又游出来。不知是否忘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还是想出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两只奶羊在水边吃草,水美草肥。

“六叔,放羊啊?”

六叔回头望着桥上的陈宗贵:“宗贵,干啥呀?”

“到麦田里转了一圈。”

“差不多啦?”

“大埠岭上的快了,麦芒都炸撒开了。”

“今天是二十九,张戈庄集,过了芒种已经三天了。”六叔抬头看看天,“东南风,潮湿。”

“是啊,一倒西南风;一个晌部都就熟了,割都来不及。”

“现在都是联合收割机,不怕。放在以前可以开镰了。”

“六叔,你看这天气?”

六叔仔细地看看天,想了想说:“看样子三两天之内不会倒西南风的。你没看天气预报?”

“看什么看?天气预报没有好天,天天下雨,不是这里下就是那里下。”

陈宗贵和六叔同时抬头看看是小轱辘。六叔脸上露出一丝蔑视地微笑,陈宗贵倒是难以掩饰住气愤,用鄙视地眼光瞅了一眼。

这个不受欢迎地青年叫陈宗仁,外号小轱辘。黑黑的脸膛,一头乱发,身材粗壮。光着脊梁,上衣搭在肩膀上。陈宗贵和六叔没有跟他搭言。小轱辘也不在乎,晃晃荡荡地朝水边吃草的奶羊走过去,顺手捡起一根树枝,走到奶羊跟前,用树枝抽打奶羊。“咩——咩——”奶羊叫着躲开。

小轱辘乐得哈哈大笑。

六叔很生气:“你干什么?畜生不如!”

小轱辘满不在乎地说:"看你那样子!也不是打你,打羊,你也能试到疼!”

小轱辘为自己的话感到很开心,大大咧咧地笑了。

站在桥上的陈宗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怒不可遏:“六叔,用鞭子抽这个畜生!”

六叔还是压住了火,只说句:“不懂事,真是不懂事。”

小轱辘瞥了一眼陈宗贵,撇撇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晃着膀子走了。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抽打着路边的小树、野草,回头望望陈宗贵,离得已经远了。小轱辘站住,回身朝着小桥方向骂,觉得解气了,才唱溜溜地走了。忽然,小轱辘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了惊喜,扔掉树枝,急匆匆地向河底跑去。

一堆茂密的青草,高可齐胸,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水潭。连接着上面是一个排水闸,泄水时冲成水潭。春季抗旱,人们又开挖水潭蓄水;所以形成了一个深水潭。这地方远离道路,河堤上又蔓草纵横,荆棘丛生;所以少有人来。

小轱辘看到水潭近处的草被人踩倒,他心里一动:“不好,有人来过!”等他拨开杂草进去一看,水潭里的水还是浑的。水面上还漂着几条小鱼。小轱辘后悔不迭,骂道:“操他娘的,谁抢了我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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