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而她被圈定在那个身份之中,在疲累至极时,在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路时,身体里总有个人在喋喋不休。

&ep;&ep;那个声音劝说她,不如就这样吧,选一条更简单容易的路。做小姐身边最受信任的大丫鬟,不好么?况且你如今已经是了!

&ep;&ep;人总有惰性,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ep;&ep;这些年,在无数个伏低做小、艰难求生的日夜里,主子的一句褒奖、一句信重,也曾让她心中有过一闪而过的欢欣和动容。

&ep;&ep;然而在她下一秒反应过来时,方才那份波动,就化身成将程十道踩踏至死的马蹄、让程六出葬身的火海,一遍又一遍地凌迟她的肉|体和精神。

&ep;&ep;是那一次次痛苦的锤炼和惩罚,让她明白,她眼前的温情不是退路,而是名为奴性的万丈深渊。

&ep;&ep;——只要她落下去,此生就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ep;&ep;“就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ep;&ep;“玉竹——”

&ep;&ep;胡婉娘那泣血一般悲鸣唤醒了她。

&ep;&ep;程荀从恍惚的思绪中回过神,看向胡婉娘那恐惧而脆弱的脸。

&ep;&ep;胡婉娘手脚并用爬到程荀身边,像只寻求庇护的病兽,全然没了往日的骄矜傲慢。

&ep;&ep;她拉住程荀的衣角,仰脸看向她。

&ep;&ep;“玉竹,你不能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ep;&ep;火光下,那张脸涕泗横流,双目充血,目光凄然而恳求。

&ep;&ep;程荀看着她,过去那六年好似跑马灯,在她眼前飞快掠过。

&ep;&ep;程荀看见了她的跋扈、她的傲慢、她的狠心,也看见了她的失意、她的不甘、她的绝望。

&ep;&ep;这六年,她羞辱打骂过自己,也全身心依赖过自己。

&ep;&ep;程荀抬头看了一圈周遭。

&ep;&ep;一股股官兵不断涌入后宅,将四处溃逃的下人们押解起来。

&ep;&ep;庭院里,金银珠宝、翡翠玉器洒了满地;名贵的盆景被人推倒在地,装点婚宴的红绸缎被人踩在脚下。

&ep;&ep;白墙上那个红“囍”字窗花,只剩一角还粘在墙上。它在风中不断摇动,最终不敌那大风,飘飘扬扬落到泥水里。

&ep;&ep;这座在扬州城里屹立已久的宅院,这座昨日还锦绣富贵的府邸,今日就好似秋风中的残叶,飘摇动荡,气息奄奄。

&ep;&ep;程荀收回目光,望进胡婉娘的双眼里。

&ep;&ep;一瞬间,那座压在她心头数年的大山,好似也轰然倒塌了。

&ep;&ep;那些沉重的、粘稠的情绪,那些令她矛盾痛苦、辗转反侧多年的爱与恨,随着胡府的倾覆,也如同烟尘一缕,散开了。

&ep;&ep;她弯下腰,冰凉的指腹轻轻拭去了胡婉娘眼角的泪。

&ep;&ep;她声音轻柔婉转,好似儿时她窝在脚踏上,哄胡婉娘入睡时彻夜哼唱的曲儿。

&ep;&ep;“婉娘,人总要付出代价。”

&ep;&ep;“这一切,是你应得的。”

&ep;&ep;说完,她不顾胡婉娘骤然变得苍白灰暗的脸,掰开她紧紧攥着自己衣裙的手,转身离开。

&ep;&ep;路过那黑衣男子时,她低声说了句:

&ep;&ep;“看好了,别让你的

&ep;&ep;人碰她。”

&ep;&ep;男子一愣,连忙点头:“姑娘放心,我们办事自有规矩。”

&ep;&ep;“玉竹……”

&ep;&ep;背后传来胡婉娘微弱的嚅嗫。

&ep;&ep;程荀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

&ep;&ep;不远处,曲山站在角落里向她挥了挥手。

&ep;&ep;她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ep;&ep;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ep;&ep;-

&ep;&ep;胡品之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到抄家之事。

&ep;&ep;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前院宴宾会友。

&ep;&ep;两淮盐运使胡瑞的名字,在扬州本就如雷贯耳。自从前月朝廷下达一封命其进京面圣的旨意后,胡家更是风头无两。

&ep;&ep;如今赶上胡家嫁女,半个两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ep;&ep;恰逢胡瑞不在府中,只能由胡品之领着姑爷张子显宴宾客。这可让胡品之高兴坏了。

&ep;&ep;他作为胡瑞的独子,往日也不曾受过慢待。可偏偏他学业上未取功名,为人行事又荒唐,是十足的纨绔做派。

&ep;&ep;故而,平日里他结交的也多是些二世祖,鲜少有能和各位大人交游的机会。

&ep;&e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